火車穿過城郊,駛向可以說是小馬國最為重要的一座城市。

火車裏,來來往往的小馬們構成了一副富有煙火氣的圖景。乘務員推著滿載各色食物的推車來了又去。列車長全神貫注地目視筆直的鐵路,他的助手則往火車引擎裏添加煤塊。母親們哄著吵鬧的幼駒,父親們則在看報紙。

變化就是在平和的日常中應運而生的,不是嗎?除了親曆者外,不會有任何小馬察覺到它的存在。在茫茫人海中,不會有馬停下來施以援蹄,因為唯一一個知道有馬溺水的,隻有溺水者自己。

這座火車裏正講述著一個故事。一個古老的故事,幾乎就和公主的存在一樣古老,也正如公主的所在一樣神秘。這個古老的故事隻為極個別小馬所知,因為它是由一封封古老的信件流傳下來的。

一匹雌駒獨自坐在客席裏,身旁放著一大遝經由古老的獨角獸魔法保存完好的信件。她在一周前發現了它們的存在,那是一個美妙的通宵派對後的早晨,它們的保管者堅持把它們交給了她。

這些信都是同一匹雄駒寫給他兄弟的。

第一封信書寫急促,就好像筆者急於表達自己似的。他寫下幾周前自己在森林裏發現了一座圖書館,裏麵有一位美麗的公主。關於她的記錄洋洋灑灑,一頁又一頁。他寫下她的美麗、她的智慧、還有她的笑容。他寫下她的兩盞魔法燭台乃是她孤獨生活中唯二的伴侶。正是她,他堅稱,那位傳說中的公主,正是她。

第二封是在近一年後寫的。這封信語氣平和了很多,但仍然充滿對公主的迷戀。之前他是帶著一種崇敬的口氣描述她的,現在則熟絡得如同親友了。他描寫公主的情感之深,就好像他的生活全是圍繞著與她見麵,與她共處,讓她開心,讓她歡笑一樣。

他幾乎是不好意思地坦白,他夢想有一天能夠直呼她的名字,夢想有一天他和她的關係會是平等的,甚至更進一步。他很擔心公主不這麼想,但如果他解救了她,她或許就會更願意傾心於他了。他打算去拜訪當時在位的公主,並詢問他的兄弟是否願意同行。

第三封信依舊是寫給他的兄弟的,落款在近四年後。前半部分都是些瑣碎的家常,農場啊、家庭啊、村莊啊。終於,在他說遍了客套話,以及為自己長時間未聯絡耗盡了借口後,他談到了公主。

他已經四年沒見過她了,連那圖書館也不曾再找到,但他對公主的執念並未減少分毫。大家都說他瘋了。他走在路上可以聽到周圍馬的竊竊私語,稱他為無盡之森的瘋子。他多麼希望當初給自己留一條去圖書館的保障;比如訓練一隻動物作為向導,或者用磚石鋪一條道路。他總是想,公主會不會還惦記著他呢?他則還惦記著她,時不時就會想起她,每有空餘去森林裏找她。

第四封也是最後一封信,是在幾十年後寫給他早已過世的兄弟,而他也已經垂垂老矣。開頭他說給逝者寫信隻會讓家裏人更堅信他瘋了,但是他怎能不這麼做呢?至今銘肌鏤骨的亡親之痛,怎能輕易放下?誰能想到木精狼能這麼輕易地奪馬性命呢?要是他沒有堅持帶著他一起的話……要是……有那麼多事情讓他後悔。

他講起了他兄弟的女兒,以及她所生的漂亮的侄外孫女。他很喜歡她,在不去森林的日子裏這對祖孫總會結伴談天。是的,親愛的兄弟,他仍在找她。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再次相見,她會怎麼看他呢?她,就像生命本身一樣不朽而驚豔,他卻已然是一匹孤寡老馬,步履蹣跚,老眼昏花。他又說起了那個侄外孫女。

他們幾天前聊過一次,他馱著她走過農場,她問他去森林是不是為了找公主,他什麼也沒說。她又問他是不是還愛著公主,他隻是微笑。最後,被問及那位公主愛不愛他時,他才開口回答,希望公主千萬不要那樣。失去了她的短暫馬生已經給他帶來了無盡的悲痛,他絕不想要對方在無盡的歲月中也遭受同樣的事。

讀完這些信的許久後,在雌駒和她的五個同伴一起經過中心城皎月區琳琅滿目的店鋪時,那些信仍回蕩在瑞瑞的腦海裏,原本愉快的火車之行也染上了憂鬱,也越發地讓她想念起暮暮來。

真傻,不是嗎?才分別一天就想成這樣了。如果他在信中流露出的感情是真的,那她簡直無法想象酥皮餅的痛苦。她慶幸暮暮並沒有愛上他,雖然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不希望暮暮難受,但她清楚主要還是無法接受這種情境下的自己是一個……一個……酥皮餅的頂替者。

“所以說,在哪兒跟你說的那個馬碰麵啊?”蘋果傑克問,目光從一家服裝店的櫥窗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