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日子飛似的過,一路上都是晴好的豔陽天,風順水也順,眼瞧著就要抵岸了。
這些天蒼海與應天一向是吵著鬧著過來的,一天一拌嘴、三天一動手的,倒也硬生生打出了個不好不壞的交情出來。
雖說還都是嘴硬著不肯承認的,可乘風又不是瞎子,人精似的,一眼便看穿了。這不臨到就要靠岸,倆人竟還都生出了半分不舍的情愫來,乘風看著忍不住直發笑。
這些天過去,乘風也差不離跟這幫子海匪嘮出了感情,個個兒都喜歡上乘風這溫溫軟軟的好脾氣,什麼知心的話都衝著他講,漸漸的,乘風在這幫人心裏的地位,竟也快和他們少當家的應天少爺平齊了。
當然,這裏麵也多半是因著應天抬舉他的緣故了。能討得少當家的歡心,這幫子粗人海匪也是樂意至極的。
“誒!乘風少爺!”
是應天身邊的,那位據說交情不淺的左膀右臂,看見他遙遙招了招手。
“趕明兒就要靠岸了,等您一回了家,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上一麵,您…不會忘了咱們兄弟幾個吧?”
那丈二高的壯漢說起這話是帶了兩分不好意思,如此對比之下,竟顯得格外有趣了。
“準這輩子都記著。”
乘風朝他一笑,話卻說得真切。
壯漢不禁愣了,訕訕笑著,“罷了!您忘了咱們沒什麼,隻是別忘了我們少當家的啊。打小我倆就是一齊兒長大的,咱也從來沒見過他對誰這麼上心的。”
“您!可不準忘啊!”
壯漢囫圇說完這倉促的話,難為情地快步走遠了,可沒走出幾步,又戀戀回了頭,朝著乘風的方向招手。
“噯!”
若說是朋友,算得上嗎?
但至少返程的這些日子,是他自幾歲起上了這條船以來,過過最快樂簡單的日子了。
很多時候乘風也忍不住想,也許這船上從一開始就該這樣,一家人似的。
這天,來得真快。
“你可不能忘了我,小娃。”
應天站在甲板上,故作了漫不經心的樣子,半倚著欄杆,卻目不斜視,望向已踏上了碼頭的乘風。
“否則,你就是跑到天邊兒去,我也要抓你回來,關著。”
乘風揚起頭眯著眼睛,應天恰巧站在了太陽影兒裏,周身都金燦燦地過了頭,反而看不清了那少年的眉目。
“我記著!”
乘風朝著應天喊。
“應天,薛應天。我記著你!”
應天招招手,回首還是淺淺的一眼,烙在乘風身上,唇邊揚起個不顯眼的弧度,瀟瀟灑灑地轉過了身,再沒多餘的什麼。
“走了。”
這聲對著他手下的人。
於是這艘曾承載了乘風整個沉重少年時期的船,終究在日光影裏的海麵上漸行漸遠,遠到連遙遙的一個黑點也看不見。
“阿風,我們也該走了。”
身邊是蒼海輕輕碰了碰他,乘風這才回過神,視線從海麵上收回來,在落到蒼海笑顏上的瞬間,又蓬勃起來。
“嗯。”
乘風主動邁出了步子,兩步走在了蒼海側前方,回頭看著日光下的一人一狗,影子被團成一團,踩在腳下。
去時隻有孤零零的自己一個人,歸時竟會成了兩人一狗,而這個人,還是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