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書房是他啟蒙時期的樂園。據大伯父說這裏從曾祖父開始就收集各種各樣的古本以及書籍,祖父,父親,大伯父,幾乎每一代的子孫都是從這裏開始學習的。
這裏有各種各樣的圖文課本,跟學堂裏的完全不同,還有父親他們幼時的修習筆跡,有些稚嫩的想法中可以窺得長輩們的幼時性格。
祖父逗趣,經常將他在院子中抓蛐蛐鬥雞的事一再描述,十分自豪。
父親嚴肅中有一種童趣,經常把想不明白的問題寫在旁邊,天空為什麼是藍色?隔壁家的六妹妹,也就是母親,怎麼那麼笨?
而大伯父,則是喻璟儒最難理解的人。小時的大伯異常的頑皮,屬於猴子類型,據父親日記上描述的,大伯上樹打鳥樣樣精通,遛狗逃課不在話下,經常哥哥的爛攤子讓自己收拾。
到底是什麼讓他變了本性,又是什麼讓他淡出了喻家的權力掌控圈,按理來說長子繼承才是舊理。
喻璟儒思索著,便跟著父親進到了裏屋。這屋很大,幾乎四分之三都是書架,其餘就隻有一張大桌子和一個竹椅。
小時候父親就在旁邊放一把椅子,一張小桌子,喻璟儒便是在這裏度過了他的少年時代。
喻璟儒從旁邊的寢室搬來一把凳子坐下,父親泡了一壺茶,上好的碧螺春,好多年沒喝了。
徐徐飄起的煙霧彌散入空氣中,就是這沁人心脾的味道,令人心安的味道,喻璟儒透過煙霧看著頭發斑白的父親,心中湧起一陣苦澀。
喻老爺也打量著喻璟儒,良久才出聲:“八年已過,我觀汝個子長了不少,嫣然已是大人了,不知這些年過得好否?”
喻璟儒正了正神色,回道:“尚還可過的去,學業已結,一位教授也甚是賞識兒,叫兒去跟著他謀生,但國家不興,兒理應回國出力。”
“是啊,國將不國,何以有家,外賊偷國,內賊賣國,該將何啊。”
喻璟儒又說:“風雨如晦,雞鳴不已。雖我一讀書人,但才不能為國所用,與山間匹夫有何不同。”
喻老爺看著兒子書生意氣,滿懷壯誌的樣子不免歎了一口氣,總要經曆些什麼,才能長大。
喻璟儒看父親歎氣,大致也明白為何歎氣,但立此誌,如何能改。
轉而道:“兒這些年行事謹遵父親教誨,沒有敗了咱們家的名聲。阿爹,這些年的留洋經曆,兒著實見識了不少。”
父親露出微笑,眼神鼓勵的讓喻璟儒接著說下去。
“幼時讀魏源先生的《海國圖誌》時,那句師夷長技以製夷,讓兒不由視西洋人為蠻夷之人。”
“但真正的離開了故土,兒才發現見識著實狹隘了。他們有先進的技術,有精密的高質量的熱武器,有專門搞研究的科學家們,有玩轉資本的資本家們,任何一個領域都是我們國家難以匹及的高度。”
說到這兒,喻璟儒歎了一聲:“唉,這些年兒在國外學的是政治經濟專業。一開始導師很瞧不起兒這個東方人,後來了解多了,知道兒的能力他後才得到重用。
兒跟著他學到很多,也去過許多地方,見過資本家的光鮮靚麗,花天酒地。也見過被殖民國家深受其折磨,失去自己的文化、信仰。
每當有新的學說政治出現,兒都會想方設法地去打聽了解。
但苦於消息不太靈通,有一些事兒還能從家書中和好友那裏曉得,其他的各個方麵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喻璟儒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悲哀,而喻老爺也沉默著,也不知說些什麼,他很明顯能感覺到兒子不一樣了,兒子所說的資本家,和自己一樣嗎?
但誰有什麼辦法,幾代人的生意走到這步,已經不是一家人的事了,那麼多兄弟每家每戶都等著吃飯呢,不能毀在他手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