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懿自然答應。
下一個瞬間,她已經不在白色房間內,發現自己正處於一條官道旁,炙熱的陽光明晃晃地刺著她的眼睛。於懿不禁眯起雙眸,現在明明該是深秋時節,怎麼這會兒卻彷如仲夏那樣炎熱,再低頭看自己身上衣物,隻見自己身上不是教坊中那豔麗的綢衣,而是一件破爛不堪,髒汙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粗布單衣。
她心頭大惑,四顧而望,瞧見遠處官道上來了一隊人,人數眾多,前麵是一隊兵士開道,後麵則是幾乘高頭大馬拉著的馬車,馬車雖無任何裝飾,製式卻是高官才能乘坐的。遠遠瞧見開道的兵士手中舉著的朱漆牌子上分別寫著欽差與回避。
於懿急忙下了官道回避,卻突然聽見那個聲音清清楚楚地說道:“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金州瓜縣災民的身份攔下欽差所乘的馬車喊冤,狀告金州知州貪沒賑災款。”
聲音在說話時,於懿眼前掠過一幕幕淒慘情景,連續數月大旱,農民顆粒無收,到處是餓死的災民,而金州知州卻將災款用於款待欽差大臣……
於懿暗暗心驚,金州離她所在京都有千裏之遙,她怎會瞬息來到此地?且這裏四處曠野,卻不見說話人,於懿雖覺如在夢中,但不管是身體感覺還是眼見耳聞又真實無比,她決意不再考慮此事真假,按著聲音的吩咐盡力而為。
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給她思慮猶豫,就在此時欽差的隊伍已經走到了近前,於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到隊伍之前,撲通跪下了。
打頭的兵士大喝道:“大膽刁民,膽敢阻攔欽差大人,還不趕快回避!”
於懿朗聲道:“民婦有冤要訴。”
馬車停下,車內有人道:“把她帶上來。”
於懿被帶到車前,依然跪下。馬車內的人問她的籍貫姓氏,於懿不知為何心中有了另外一名女子的籍貫姓氏,她一一作答,隨後欽差又問道:“李氏,你有什麼冤情要訴?”
於懿道:“民婦要狀告金州知州救災不力,貪沒賑災款,導致災民流離失所,受災之地餓殍遍野,災民甚至易子而食……”
後麵馬車上下來一名白淨臉,蓄著黑須的官員,於懿認出此人正是剛才出現在她眼前一幕情景中的朱知州,也正是她現在要狀告的貪官。
隻見朱知州怒氣衝衝地走上前來,阻止於懿繼續說下去:“住口!刁婦滿口胡言,本官何曾貪沒災款?自從知道瓜縣受災後本官就沒好好睡過一個安穩覺,日夜苦思如何救濟災民,朝中撥下的銀兩本官全用來賑濟災民,可歎杯水車薪,本官甚至掏自己的腰包救濟災民。你這刁婦怎可紅口白牙地倒打一耙,反說本官貪沒災款?”
馬車內的欽差大臣也道:“以本官一路上來所見,朱知州盡力救災,並無半分敷衍不力。”
於懿道:“欽差大人明鑒,知州大人除了自己貪沒,還將部分災款用於款待大人一路吃用居所,他事先在大人沿路經過的地方做足表麵功夫,造成了災民已被安撫的假象,但若是大人改了預定路線,到受災同樣嚴重的鹽城、彬鄉等地去瞧瞧,就可知民婦句句是真,並無半點胡言!”
朱知州額頭冒汗,卻兀自嘴硬道:“款待大人的費用是當地富紳自願所出,此事眾人皆知。”
於懿冷冷道:“敢問知州大人,金州富紳名士出銀兩給大人,是讓大人為了自己的升遷而親近朝中大員呢,還是為了讓大人在欽差大人麵前美言,請求朝廷為受災鄉縣撥下更多賑災款呢?而這些為民請願的富紳名士並不知道的是,朝廷所撥災款其實有四分之三進了知州大人自己的腰包,才造成了如今局麵。”
朱知州聞言,頓時冷汗淋漓了整個後背,臉色慘白,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心知自己這下徹底完了。這次他欺上瞞下,本以為自己安排得極為完美,欽差這一路上經過之地的災民都領到了糧米,有地方安頓,自然不會來鬧事。而金州所有可能會為災民出頭的人都被他或下獄或威逼,壓下了不會再來告狀。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女子穿著破爛不堪看著像村婦,麵對欽差大臣卻毫不畏縮,出言犀利、條理分明。他顫聲指著於懿道:“你,你到底是誰?”
於懿一愣,心中閃過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便朗聲道:“民婦是被你冤屈下獄的李秀才之妻。”
貪官知州被欽差命人押解下去,留待他查明案情後再做具體發落。然而普通百姓阻攔欽差大臣的車馬亦是犯罪,於懿被兵士拖至道旁杖擊,她閉眸咬牙繃緊了全身,卻發現自己雙臂與雙腿上的重壓一下子消失了。
她回來了,回到那個白色的奇詭房間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