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秋深(1 / 3)

說起來,林執已經很久沒有上山去玩過了。

十一月的水西村依然是忙碌的。

夏日餘下的燥熱並沒有因秋天的到來而消散,反而在幾場秋雨過後有回光返照之勢。太陽熾熱的那幾天,正是曬豆打豆的好日子,林執便和其他人一起進村幫村民打花豆。

原本各家的豆子都是在自己的院壩裏打的,但水西村裏的留守兒童和空巢老人太多,天時不等人,他們無力在短短幾天裏頂著烈日做完這些事情,誌願者們便將他們的豆子用背簍背了來鋪到操場上。

豆子被曬得開了殼兒,葉子也脆了,幾個人輪番上陣,揮著連蓋開始打豆子。

林執沒見過打豆子。

第一次拿到連蓋的時候,他看著手裏的兩根被孝帕帶子拴得跟雙節棍似的長棍,疑惑道:“這個,怎麼用啊?”

趙嬸揚了揚下巴朝他笑:“嘿,到底是城裏頭的娃子哈,連蓋都沒見過。看好了,嬸子教你!”

說著,她一條腿邁開,站成了弓字步,然後手持連蓋中的其中一條長棍高高揚起來,另一條長棍被帶著在空中轉了一圈,隨著她肩腰下沉兩手下壓的動作,“啪”地一聲打在豆子堆上,直打得本就已幹脆的豆子劈啪迸響,四處飛濺。

趙嬸並沒有停下,而是順勢接著打了下去,長棍在她左右輪轉,一次次打出枝條折碎的清脆之聲。

原來是這樣打的啊!

林執正握住了手中的涼蓋躍躍欲試,卻聽得破空一聲響,在他的身側,一條連蓋棍重重地砸了下來,砸得棍下的豆萁寸寸碎裂,幾乎能聽到連蓋砸在豆子底下的操場水泥地上的聲音。這一棍方至,打連蓋的人順勢再起再落,又是一棍畢,同樣有如秉刀斧之勁,快而有力,風聲呼呼,棍掃殘影,把林執看得目瞪口呆。

那一刻,林執心裏冒出一個想法:不愧是能在水西村的山路裏騎馬馳騁的人!

蘇念打完這兩棍,腳下慢慢挪動步子,接著又打,勢如破竹、穩穩當當。

其他人也揮棍打起來,大人用大連蓋,小孩兒用短棍做的小連蓋,一時間操場上盡是此起彼伏的打豆聲,塵土飛揚、碎屑飄飄。

林執已經按捺不住好奇想嚐試的心情了,他仿佛置身滿是硝煙的戰場,眼前鋪滿了操場的豆子是他的敵軍,而手中的連蓋是他的武器。

他要征服這些豆子!

隻見他邁開步子,眼神一凜,攥緊棍身、抬臂發力,連蓋的打棍在空中掄了一個弧形,在引力的作用下緩緩而落,在林執瞪大的眼裏慢慢放大、清晰。

然後精準地打在了他的腦門兒上。

林執大叫一聲,摔進了豆子堆。

再後來的事,便是林執眼冒金星地被眾人扶到了教室裏,文婭趕緊拿來跌打損傷藥酒給他上藥,沒過一會兒傷處還是腫了起來,巴掌大的臉上頂著老大個包,看起來頗為好笑。

文婭笑得不行,道:“叫昴日星官來給你治一治吧!”

黃傑應道:“他這是他自己打的,又不是蠍子精錐的,叫昴日星官沒用。我說,叫猴哥兒給他吹口仙氣兒或許能行!”

村裏一群小孩兒趴在門框處疊腦袋,個個捂著嘴憋笑。

林執在眾人的調笑聲中鬱悶了。

更讓他鬱悶的是,因為這次工傷,其餘人都不許他幫忙打豆子了。他在教室裏休息夠了重新擼起袖子要上崗,村裏人搶過他手裏連蓋道:“林老師別打了,歇著去吧,這裏人夠多的了!”

林執不服氣地抗議:“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那麼嬌氣!”

趙嬸道:“你是個實心眼兒的,叫你不打了你還閑不下來。你要實在想幫忙,去幫你春嬸宰糟辣子吧,她的腿腳不方便。”

林執又樂顛樂顛地往村裏跑。走到春嬸門口的時候,望見了遠處黃二大爺的房子垮塌的廢墟,那裏已經被雜草慢慢侵沒,林執恍惚了一瞬,想起他已經來到這裏三個月了。時間不算長,離他給自己定下的一年誌願時間也還差得很遠,卻像是已隔世數年。

來水西村的這段時間,他白天事情多,晚上睡得早,偶爾上網衝浪,或者和幾個微信好友互發消息,便再沒怎麼玩過手機。如今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景象,他幾乎全然不知了。

敲開春嬸家的院門,林執說明了來意後,便主動地找起活兒幹,先剝完了泡在水裏的半桶大蒜,然後把大蒜拌進一整盆的紅辣椒裏,揮刀剁碎。

這活兒不算累人,但實是磨人。要宰完一壇糟辣子,最起碼得手不停歇地握刀剁上三個小時。

林執倒沒覺得手累,這段時間他幹活兒的耐力早已被磋磨出來了。隻是那辣椒的汁水濺在他的手上,很快便如灼燒般地刺痛起來。他沒留心地用手拭了把汗,結果腦門兒上的包沾了辣椒汁,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