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不出意外,昨晚上那玩意八成跑我那兒了。
高落川剛想說啥,旁邊風塵仆仆的跑過來一個工人,沒穿反光衣,隻戴個黃帽子,帽沿下露出發白的發絲,他抬頭時兩人才認出來是昨天剛在底下碰到過的“熟人”,
在亮堂的環境下更能清楚的看清他的相貌,大概四十多歲的模樣,有點瘦。
“休假了還在工地奧,這麼喜歡工作?快走快走。”中年人混濁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咋是你們……你們,竟然沒得病?”
“生病了,我喉嚨昨晚上痛得很。”
莊珩一聲不吭。
“快走快走!有病就去治,跑這兒來爪子奧!”
工人眉頭緊鎖,如臨大敵,匆匆壓了一下帽子,又回身吆喝了一句來了,就頭也不回的迅速離去了,臨走前還拉緊了警戒條。
這男人像是在害怕什麼。
僅隔一麵鐵皮的地方就是公司劃出來的工人住宿區,此刻正不斷傳出人的高聲呼喊,以及稀碎的鍋碗敲打聲。
“那個人有問題。”
“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同時說出了內心相同的想法。
下午的炎熱天氣裏難得吹起一陣輕風,在陽光裏掀起一陣細密的波瀾,溫暖裏,旁邊的塑料袋和條帶被輕柔的拂動,發出了微小的嘩嘩聲。
莊珩陰影裏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條閃爍的河流。
高落川突然覺得兩邊太陽穴在不受控製的微微鼓動,傳來一陣陣微弱的痛感,仿佛那股巨大的手勁還在按著他一樣,激得心裏有點癢癢。
兩人跟在後麵,那頂黃帽子倒是很好看見,在一片灰白裏明顯非常。
工人住宿區由一間間藍白色的建材板房組建而成,正門卻隔了道紅色的,灰塵撲撲的大鐵門,頂上是像月亮一樣的彎弧,大門兩邊是垃圾和廢棄的鋼材,裏麵進去一點就是一家小賣部。
那工人在小賣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最後拿了個快遞和兩條香煙。
高落川頓時覺得喉嚨又開始不舒服了。
“川哥,你是不是身體有點不舒服?”
高落川又驚又奇,心想有這麼明顯嗎?
“喉嚨有點不舒服。”
“好吧,多喝熱水。”
……說得好,下次不準說了。
他們一直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中年人身後兩米左右的地方,若即若離。最後竟發現那工人七彎八繞的穿過了一整片住宿區,來到了最裏麵的一棟板房。那房子背靠辦公樓,難得的掩藏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裏,周圍灰暗潮濕,除了大門那一麵,其餘麵的藍色已經抹成了深沉的灰黑,散發著一股生鏽的氣味。
中年人在門前左顧右看,一腳踏進去,又突然退出來把兩條香煙規整的放在門前,隨即從裏麵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
兩個跟蹤狂悄悄的從後麵的窗戶探頭,發現裏麵空無一物,連床都沒有,倒像個倉庫。
莊珩湊過來說悄悄話:“這地方死過人。”
“那我們應該回去嗎?”高落川嚴肅非常。
這句話是真心的,這地方死過人,一看就不是啥正經倉庫。
“先別急,再看看。”
屋裏中年人粗暴的撕開了快遞盒子的包裝,拿出了一遝厚厚的紙錢和兩支紅色的香蠟。
原來是想給誰燒紙錢。
高落川不禁多看了地上的東西一眼,這些物品在現代城市裏已經少之又少了,清明時節縣城的小地攤上倒是很多,祭祖之前還應該在燒紙上寫上一串文書,寫明死者的生平等等。
男人的行為顯然沒那麼正式。
高落川默然無語,轉頭見莊珩正專注的看著,眼神毫無波動。
屋內陰暗模糊,即便沒有窗簾的存在,視力稍微差點的人怕都難以從外麵看清裏麵的詳細狀況。
中年人蹲身點了兩支香蠟,又突然摘下了帽子,碩果僅存的幾縷黑發便卷曲著順勢彈起來,猶如搖曳的殘燭,但如若此時吹來一陣風,高落川懷疑他會立即變成光頭。
男人頭部的邊緣還綴著一些醒目的白發,中間露出了大片不似這個年紀的,枯黃的頭皮,暮氣沉沉,咋眼一看倒像是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
“小李啊,不是我想害你,是你王叔和張叔,是他們讓你去的,我是後來,後來才知道啊,你死得不明不白,內心有怨,但你王叔和張叔他們都已經死了……這個工地上也已經死了好多人啦。”
“人活一輩子,六十年是活,二十年也是活,我給你燒點紙錢,你就安心去吧,實在不行,實在不行……你帶走我也成,是我帶你來這個地方,再別去坑害那些無辜的人啦,造孽喲……”
高落川內心咯噔一下。
此刻在莊珩的天眼裏,那個中年人身上渾身冒著蒸騰的死氣,特別是臉部和頭頂,黑得像一塊煤炭。那煤炭長著三個雪白的小洞,正不停的開合。
死氣纏身,雙目卻清明如常,被什麼東西纏上了。
莊珩悄悄伸手摸向口袋,肌肉緊繃,像頭蓄勢待發的豹子,仿佛馬上就要衝進去。
一隻溫熱的手驟然鉗住了伸出的手腕。
高落川眉頭緊鎖,麵對友人不解的目光,示意他再仔細看。
屋裏仍然模糊一片,那飄散的清煙逐漸往上,又消失在屋頂黑暗裏,莊珩天眼望去,見那裏赫然爬這一個形體扭曲的影子!
青煙被它一絲不落的吸了進去裏。
那東西轉過身,露出一個陌生的人臉,臉色蒼白,眉頭緊鎖,閉著的雙眼落下一行漆黑的液體,嘴唇卻微微上翹,似哭似笑。更詭異的是這人四肢都像壁虎一樣趴在天花板,臉卻擺正了正對著他們……好似頭部被什麼東西旋轉了180度。
那黑色的液體滴在了蠟燭的火焰上,發出了劈啪的爆裂聲。
屋裏好像更冷了,中年人好像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高落川感覺渾身都在冒雞皮疙瘩,因為那玩意剛才好像在看自己。
他眨了一下眼睛,那東西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