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送四個來回的時候，桃兒就和父親親近了許多，再遇到小鬆將毒蛇屍體用力甩上空去，不知要落到哪個倒黴蛋頭上的時候，桃兒經過也不怕了，父親有些瘦弱的脊背成厚重的山梁，給足桃兒些許莫名的勇氣，婷婷同小豪拉著手飛快逃離災難現場的狼狽場景，成了桃兒眼中最滑稽的鬧劇，漸行漸遠時桃兒依舊歪著腦袋朝後方望著，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譏諷嘲笑。
父親先是帶桃兒進一家早餐鋪子，上六層台階，屋角支著一口黑堂堂鐵鍋，熱油咕嚕嚕冒著黃色泡沫，油條就從底下浮了出來，接著是油煎糖糕，好似浮囊的屍體，接二連三從深淵大白於天下，係沾滿麵粉油漬圍裙的婦人舉著長木筷將熟了的撈在鍋沿邊的架子上，
頻頻有顧客來買，婦人便扯張四四方方裁剪的紙包好遞過去，收取的零角硬幣丟進變形的鐵製餅幹空盒子裏，兩角及一元毛票塞進圍裙口袋，五塊的票子少有人拿來買吃食，倒也遇見三個，婦人算數的功夫就變得不是十分麻利，掏一團皺巴巴來不及整理的票子堆在案板上，心裏默默計算一分鍾的樣子，又將紙幣捏在兩個指頭縫裏數四遍，這才將找零遞給對方。
許是緊張的緣由，嘴裏嘀嘀咕咕依舊默念著數字，回過神來發覺包好的油條依然躺在鍋沿邊上，急急探半個身子出去叫大哥先別走，待那人取回吃食後婦人又小心翼翼揭開圍裙，將五元大鈔放在褂子的口袋裏麵，這之後才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炸麵皮。蒸屜摞七八層高樓拔地而起，裏麵是肉汁濃鬱的一口包子，灶裏熊熊大火燃燒的好不暢快，等木柴前半截的火光隨時間漸漸低垂下去成了片狀灰燼，蒸屜裏的肉香味越發濃鬱起來。
屋內三張桌子上擱了一碟子醋，木質牙簽筒，幾雙洗成黑顏色的竹筷子。桃兒和父親靠最外麵坐著，點了四屜小籠包，不緊不慢的用牙簽挑著吃，這是父親教導的辦法，他說出車在外地時見本地戶就是這般模樣，正襟端坐在餐桌前麵，喝茶的碗蓋遮住半截茶杯，瓷蓋摩挲著瓷碗發出叮叮的清脆聲音，點心用木片劃分成小分量，兩指夾著擱在嘴裏，閉口嚼上個十七下也是有的，父親說那是及其有派頭人家的規矩。
桃兒見父親捏細致如繡花針的牙簽捅進小籠包子皮上，揭起來放醋碗裏淹死，等白皮包子裹厚厚醬汁後放進嘴巴，嚼一下就見喉結上下蠕動，大抵是吞進腹中去了，他並沒有學成那些有派的規矩。桃兒正對著喧鬧的大街，巷子兩旁多早餐攤位，三五步一個鍋，六七步一台灶，板車裏整齊擺了新鮮瓜果蔬菜，老農坐石子凹凸不平的地麵上佝僂著背，麵容裏帶著乞求的笑意，瞳孔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