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尋去，看見貞娘幾人圍在一起哭，沉聲喊道：“貞麗！你過來。”
貞娘愣了一下，其餘幾人也麵麵相覷，不確定貞麗在喊誰，直到貞娘捂著臉走過去，幾人便更加疑惑。
貞娘哭得抽噎，捂著臉頰的手一直不肯放下。
阮大铖心裏有了猜測，伸手握在貞娘的手上哄著她：“別怕，我看看是不是傷著哪了。”
貞娘移開手，右眼下果然有一條劃痕，傷口不深但劃得很長，她用手捂著一半是害怕，一半是不讓眼淚流到傷口上。
“怎麼傷的？”阮大铖語氣溫柔，他想著自己能逃過一劫少不了貞娘的功勞，自然想要回報她。
“琵琶被砍斷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飛出的木削刮的。”貞娘止住了眼淚，卻止不住地抽噎。
阮大铖聽後更覺愧疚，立時說道：“你莫怕，跟我回去看大夫，保證留不下一點疤。”
阮大铖溫言哄了幾句，把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又親手扶著下船，旁人都看傻了眼。仆從們隻道這小娘子護住老爺才得了寵，恐怕以後要納進府裏。
水芙和謝緣幾人的心思卻複雜得多，謝緣擔心貞娘被阮大铖蒙騙，也要跟著走：“咱們也跟著回金玉樓吧，阮大铖把貞娘帶走也得問過鴇娘是不是？”
隻有觀棋點頭附和，其餘人默不作聲，卻也跟著下了船。
幾人眼看著貞娘跟著阮大铖進了軟轎，兩人仆從環繞同乘一轎，與她們隔絕開來，也隔絕了蕭蕭的寒風，仿佛與她們是兩個世界。
謝緣心裏著急走在最前麵，楊愛幾個年紀小走得慢落在最後，一行人拖得長長一隊，稀稀疏疏地挪步往回走。
錦屏凍得發抖卻也要停下等著後麵的人跟上，謝緣催促幾句卻引來了水芙的不滿。
水芙見阮大铖分毫未傷，張正又被抓走，心裏憤恨，覺得貞娘也不過是個貪圖富貴的小人，忍不住出言譏諷：“咱們是回苦命窩，人家是去富貴枝，你急什麼！”
謝緣下意識地維護：“她本就一身的傷，方才又破了相，都是苦命人，你又何必說這種話。”
荼南也當貞娘是個攀高枝的人說道：“我們都是苦命，唯獨她是個有心機的，這才幾天，私下裏就巴結上了，我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謝緣不信貞娘會是個耍心機的人，反駁道：“她才多大，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心思，我隻怕她被人騙了，別人對她說幾句好話就當別人是好人，進了狼窩也不知道。”
“她也不小了，還分不出好壞麼，隻怕最傻的是你，她和阮大铖不清不楚，全然忘了窈兒的事，你瞧著吧，以後一準也把你拋到腦後。”水芙越想越氣，言語上不留情麵。
這種話說得多了，謝緣對貞娘的信任也有些動搖，但嘴上依然不肯說她半點不好。
幾人吵吵鬧鬧回到金玉樓，誰知剛到門口就被守候的官差捉住，一路用刀押著她們來到大堂，跪在地上。
正中間是披頭散發被打得躺在地上的錢鴇娘，旁邊是衣衫淩亂瘋瘋癲癲的窈兒。
突然張正的笑聲從二樓傳來，笑得張狂又得意，笑得別人心裏發慌。
早幾步回來的貞娘就站在二樓，站在包間外，她透過門縫看見了一雙瞪著自己的眼睛，這雙眼睛一眨不眨，是一雙死人的眼睛，它們渾濁地鑲嵌在眼眶裏，掛在削瘦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