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又是竹林文人們相聚的日子。
山濤早早便來到嵇康的山墅。嵇康仍在熟睡中。長樂亭主見是山濤,便迎接道:”巨源兄到來甚早,嵇康昨夜彈琴作畫後,又喝了些酒,故沉睡不醒。“
山濤說:“讓他睡吧。我不妨先看看他的畫作。“
長樂亭主便轉身為山濤端來茶飲。
山濤來到嵇康的書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放置於房間一隅的長琴。山濤望著這把凝聚著嵇康對樂曲深深依戀的琴,不由得沉思片刻。
另一邊的桌幾上,放著嵇康書寫的詩作長卷《酒會詩》。山濤展開觀看。隻見那挺拔秀美的書法,宛若嵇康的身形麵貌。詩詞全文如下:
樂哉苑中遊。周覽無窮矣。百卉吐芳華。崇台邈高跱。林木紛交錯。玄池戲魴鯉。輕丸斃翔禽。纖綸出鱣鮪。坐中發美讚。異氣同音軌。
臨川獻清酤。微歌發皓齒。素琴揮雅操。清聲隨風起。斯會豈不樂。恨無東野子。酒中念幽人。守故彌終始。但當體七弦。寄心在知己。
山濤看著詩詞,腦海中顯現出嵇康寫作這首詩的快樂心情。這首詩顯然是專為今天與朋友們聚會而作。
由詩詞中可見,嵇康的心情無比歡暢。他描寫了居所周圍的吐蕊的花木,涉獵鳥禽,觀賞池中魚類,以及巍峨山川,瀟瀟林木……不由得感歎大自然如此完美,自己的心情如此愉悅。於是,我們快樂地飲酒,輕聲哼唱著歌曲,儒雅地操琴伴奏。清風徐徐吹來,聚會豈能不快樂。此時懷念朋友,把一腔真心寄托於琴弦,彈奏給朋友。
多麼單純美好的心思……山濤看了一會兒,轉身又來到嵇康的臥室。
隻見熟睡中的嵇康,兩道修長的濃眉、緊閉的眼睛裏掩藏著稚氣而靈活的大眼睛。他那挺直秀美的鼻梁下,是線條優美而緊抿的雙唇……
山濤心中不由得湧出幾個字: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如此一個完美之人,又是這種特立獨行的精神,真讓人既欽佩而又為之動容……但是,山濤心中又生出一種隱隱的擔憂。嵇康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給自己寫了那封所謂的”絕交信“,雖說名義上是斥責自己,陳述他不能進入官場的種種原因,但實質上卻折射出對當今社會的不滿。這封信不啻引火燒身,肯定會引起司馬家族的恨意。
山濤正思忖間,隻見劉伶風風火火地進來了。
劉伶一見山濤,立即笑嘻嘻地說:“巨源兄原來已經在這裏了啊。叔夜還沒睡醒嗎?昨晚喝了多少,以至於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
山濤先是笑而不答 ,然後又說:“讓他睡吧。他昨夜寫了這首詩,大概還彈了許久的琴。“說完,他指指自己剛看過的嵇康手書。
於是劉伶也走到書桌前觀看那首詩。
劉伶道:“叔夜的書法真是越來越成熟了。筆力遒勁,真是字如其人啊。”
兩人的說話聲,終於使床榻上的嵇康醒來了。一見兩位老友,他立即坐起身,抱歉地笑道:“昨夜作詩彈琴有些興奮,還多喝了點酒,故此睡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