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四年級時,愛好文學的父親買回一套上下卷的《三國演義》。那是一個老版本。幾十年後我還清楚地記得,扉頁之後,附了一張可以拉開的地圖。此外,每個人名下麵都畫有一根直線,每個地名或官名下麵,都畫有一根曲線。

那個炎熱潮濕的夏季,教室的窗外有一株很大很茂盛的法國梧桐,梧桐樹上,懸著一根青色的竹竿。竹竿下麵,是一個五六米長兩三米寬的沙坑。那時候的鄉間小學,體育設施少得可憐。竹竿用來練習爬竿,沙坑用來練習跳遠。不過,時值中午,按學校要求,孩子們必須趴在各自的課桌上午睡。

那天我卻睡不著。原因有兩個,其一,上周的考試,我考了滿分,母親獎勵了我一毛錢。午睡前,我花五分錢買了一塊丁丁糖。其二,我偷偷把父親的《三國演義》放在書包裏帶到了學校。之前,我曾在鎮上的小人書攤上看過《三國演義》的連環畫。那套連環畫多達四十五本。我記得第一本叫《桃園結義》,最後一本叫《三國歸晉》。所以,那個夏天的中午,我以為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一邊吃丁丁糖,一邊趴在課桌上讀《三國演義》。

結果,丁丁糖很快吃完了,一如既往地甜,甜得發膩,發昏,但《三國演義》卻讀得十分吃力。它不是連環畫的通俗白話文且配有圖,而是文白夾雜的明清白話——當然,這個概念要很多年以後,我才會有。總之,看不下去。就連許禇這個名字,我也念成了許者。我知道多半不念者,卻又不知道該念什麼。隻好這樣念。

唯一吸引我的是開篇那首詞。雖然也是似懂非調。比如調寄《臨江仙》是什麼鬼,我完全搞不懂。不過,老師說過,平時讀書要多摘抄名言警句,翻遍厚厚的《三國演義》,我覺得隻有這首詞算得上。於是,我就拿出筆,把它工工整整地抄了下來。

那也是許多年前,楊慎在永昌城外的太保山別業裏,抄錄給從京師遠道而來的王有根的那一首。如今我們都知道,我的四川老鄉楊慎才是詞作者。但很長時間裏,我一直以為這首詞就是《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寫的。比如我把它抄在筆記本上時,就在作者一欄寫道:羅貫中。那時,我不知道誰是楊慎。當然更不知道王有根。

我剛把那首詞抄完,巡查的老師過來了,他發現我沒午睡,且神情詭異。他不易覺察地一笑,從我的課桌裏搜出了那本《三國演義》和我抄了那首詞的筆記本。他小聲地把那首詞念了一遍。我敢打賭,他也是第一次讀這首詞。因為他是我們的體育老師。

鄰近的幾個同學都沒睡著,歪著頭,饒有興趣地聽他用四川方言拉長了聲音念: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念完,他慢慢翻《三國演義》。翻了五分鍾,他說:“你不認真午睡,看課外書,我要沒收了。放假時再還你。要不,你就喊家長來取。”我嚇得煞白了臉。一連幾天,我生怕父親發現他的書不見了,還好,父親到縣城開會,回來後又接連下鄉,一直沒時間去發現。等到他終於發現時,已經快期末了。我硬著頭皮告訴他,是某老師借去看了。我沒敢說是被收走的。我想,反正再過兩周就要放假了,到時他就會還我的。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某老師卻調走了。那本《三國演義》當然沒有還我。我把這消息告訴父親時,父親忍不住爆了粗口,罵了某老師。當然,我也挨了一巴掌。從那以後,我家裏的《三國演義》就缺了上冊。

好在,我把開篇那首詞背了下來。後來寫作文時,我想方設法把它引用到文章裏,受到了老師的表揚和最大獎賞:在課堂上用和體育老師差不多的四川方言,拉長了聲音宣讀一遍。

2

等到我知道楊慎,並且也知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是他的大作時,我已經上大學了。一所非常野雞的大學,起伏的丘陵中間,幾座山被不辭辛苦地推平了,樹了幾座樓。最主要的那座,從高處看,呈W形。四周卻是些樹林、魚塘、村莊和稻田。總之,我的大學就像一家補習學校。

我明白,上這麼一所大學,是對我高中四年不認真讀書的報應。是的,我高中讀了四年。高三高考,沒考上,不要說大學,就連中專也沒考上。那時候不比後來擴招,想上大學的幾乎都能上。那時候,像我們那種農村中學,一個班六七十號人,能上大學的一般不超過五個。這樣,我就到縣城補習,上高四。

上高四我還是沒吸取教訓。整天泡在茶館裏寫詩。縣城內有一麵湖,湖腰蔓回,湖水盈盈,夏天,開滿了荷花,環湖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上,種植著柳樹和桂花樹。隔三岔五,就有一家茶館。喝茶的人搬了桌椅,坐在臨湖的樹下,一杯五毛錢的茶,可以從早晨坐到傍晚。

有一天,或許是個春天吧,太陽很暖和地吊在天上。我像往常一樣,和一群社會閑雜人員坐在湖畔喝茶。茶早就白而無味了,卻舍不得走。這時,有人招呼我。我抬頭一看,是我的忘年交鄭先生。鄭先生比我長近三十歲,在湖邊山上的圖書館上班。我們經常一起喝茶,偶爾也喝酒,前提是如果有酒的話。他住在湖邊一條幽寂的巷子裏,他家大門外低矮的竹籬上,爬著牽牛花的藤蔓,間或有兩三朵小花。更多的地方,卻掛著許多黃紙。黃紙色深,分明像是才從水裏撈出來的。原來,鄭先生酷愛書法,天天練習,而圖書館的收入要養家糊口,沒多餘的錢買紙墨,就用毛筆蘸了清水,在商店裏用來包鹽和糖的粗劣黃紙上書寫。寫完了,拿到竹籬上掛著,任由太陽把它曬幹,或是風把它吹幹,以便下次再用。

鄭先生那天有點小興奮:“走走走,到我家去喝酒。”

聽說有酒喝,我從竹椅上急步彈起,跟著他,三五步就走進了那條熟悉的小巷,向牽牛花和黃紙行過注目禮後,進了鄭先生家門。

像以往一樣,喝酒不是在客廳的飯桌上,而是在鄭先生那間當作書房的偏屋。書房低矮,是他自己搭的。屋子正中一張乒乓球桌大小的幾案,一半的地方擺著書,一半的地方空著,是他平時練習書法的。兩邊牆上,釘了幾個書架,大多是些線裝的繁體古書。其中,有一部《三國演義》,正是我童年時曾翻過的那個版本。我想起被體育老師收走的《三國演義》上冊,有一回,把鄭先生那部取下來,一下子就翻到了扉頁後麵的地圖。它讓我想起十幾年前那個蟬聲如雨的中午。

酒是一瓶本地產的高粱酒,菜隻一味,是一隻鹵的豬耳朵,也沒工夫細切,就用桌上裁紙的小刀,一分為二,我們一人手裏捏一片。當然也懶得去取酒杯,就著酒瓶,你一口,我一口。一會兒工夫,我率先吃完豬耳朵。鄭先生看看我,好像是擔心我會分他的,急忙一把塞進嘴裏。我問他有什麼喜事。

他嘴裏包著豬耳朵,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加了把勁,繼續咀嚼。吞下肚,又拿起酒瓶,重重地喝了一大口,估摸著酒瓶裏的酒線直接下去了有五六厘米。之後,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高興,今天高興。”說著,他站起身,拉開隨身提的公文包,取出一個信封,信封裏,又取出一幅畫。

畫不大,大概就是兩尺左右的鬥方。畫的是一位古人,戴著鬥笠,站在一匹山上。山外,有一輪夕陽。旁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詩。

“這是誰?”

“這是誰?這是楊慎楊升庵楊狀元啊。”

“哦哦。你再喝一口。”

“你曉得的,我沒文憑,在圖書館一直被劉館長欺壓,把老子發配去守台球。簡直斯文掃地啊。”

“你不是搞書法嗎?這不比文憑強?”

“他們不認。他們說,沒有文憑,你發幾篇論文也行。這幾年,老子頭懸梁錐刺股地讀古書,接觸到楊慎,對他產生了興趣。你說他得罪嘉靖皇帝被打屁股發配雲南,是不是像老子得罪劉館長發配守台球?”

“嗯,該你喝了。”

“所以去年守台球時,我突發奇想,老子就研究楊升庵,寫楊升庵的論文。這不,幾個月後,我就在北京的一家學術刊物上發了論文。劉館長無話可說,隻好把我又調去做圖書管理員。這都不算啥子,關鍵是編輯部給我轉來一封信。你知道這信是誰寫的嗎?”

“我當然不知道。”

“是楊慎的後裔寫給我的。”

“楊慎距今隻有四百多年,他有後裔也是正常事。”

鄭先生搖頭:“楊慎的故居在新都,我去年趁到成都出差專門去過,楊氏宗祠也還在,他的後人應該排到十五六代了吧,我還和其中幾個自稱是他後人的人聊過天。但是,我收到的這封信,自稱楊慎後裔的那個人,他既不在新都,也不姓楊。”

“還有最後兩口了,來,你一口,我一口。”鄭先生喜歡賣關子,我故意不接他的茬,他自己就會忍不住說下去。

“信是從雲南保山寄來的,保山就是明朝的永昌,楊慎就充軍在永昌衛,並死在那裏。寫信的人說他是楊慎後裔,可他不姓楊,他姓何。他還說他祖上不是漢人。你想想,那楊慎是貨真價實的漢人,而這個寫信的何先生說他祖上不是漢人,那就是暗示他的女性祖上是少數民族。所以,楊慎的這一支後代,就留在了永昌。收到何先生的信後,我一直在推敲,如果何先生祖上是少數民族的話,那到底應該是哪個族呢?”

我也來了興趣:“哪個族?”

“嘿嘿,老子一肚皮的學問,這時候就起作用了。漢族的何姓,出於姬姓。當初,周武王之子封在韓國。韓國滅亡得早,他的後裔韓武子到晉國做官,封於韓原,以地為氏。後來,韓趙魏三家分晉,韓國成為戰國七雄之一。”

“那豈不是有兩個韓國?”

“是啊,一個是春秋時的,一個是戰國時的。秦始皇滅六國,韓國王室族人逃到江淮一帶,為避追殺,改姓何,這就是漢族何姓的來曆。但何先生既然不是漢族,這個就不必考慮了。少數民族中,蒙古族倒是有不少改姓何的,並且,當初元世祖革囊渡江征服大理,雲南也有不少蒙古人。何先生會不會是蒙古人呢?但我想了好久,考慮到蒙古族改何姓大多是清朝年間,這種可能性並不太大。至於錫伯族、達斡爾族也有改姓何的,但這種可能性更小。”

我聽得津津有味,也暗自佩服鄭先生的學識。“那他到底是啥族?你推斷出來了嗎?”

鄭先生麵露得色,又拿起酒瓶想喝酒,才發現酒已沒了。他大叫他老婆:“明芬明芬,家裏還有酒嗎?”

他老婆在一家集體所有製的菜蔬店上班,是個沒文化的工人,對鄭先生倒十分體貼。聞聲又取了半瓶酒過來,默默地遞給他。

鄭先生大樂:“哈哈,我有鬥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我剛才說到哪裏了?”

“不是錫伯族,達什麼族。”

“達斡爾族。那就隻有最後一種可能了。”

“什麼可能?”

“遊苗苗,範倮子,後山何家掛岩子。”

“啥意思?”

“你也喝一口。這是早些年我到珙縣采風,聽當地人念的。據說在雲貴川三省接合部,好多地方都有這句話。說的是姓遊的都是苗族,姓範的都是彝族,姓何的呢,就是僰人。因為僰人死了,不燒不埋,而是懸棺葬。”

我點頭:“懸棺我聽說過。”

“我把我的猜測寫信告訴何先生。剛才收到何先生複信,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先生大才,小弟十分佩服。”

“那就是說,你猜對了。”

“哈哈,來,來,再幹一口。何先生為了表達他對我的敬意,專門把他家中世代收藏的楊慎的畫像複製了一份給我。”

我再次打量著書案上攤開的那幅畫。那時候還沒有複印機,這畫大概是用薄薄的宣紙覆在原畫上,再用毛筆小心勾畫下來的。看得出,複製的人書畫水平不錯,雖是複製品,也有原畫的韻味兒。

至於旁邊的詩,鄭先生說,那是他下午在文化館收到畫後,一時激動,自己寫上去的。那詩寫道:

敢逆龍鱗辭帝都,故園草長已荒湖。

竄死滇南原非祚,豆火催成萬卷書。

我稱讚他詩寫得好,他卻說不是他寫的,是書法家吳丈蜀的作品。

豬耳朵早就吃完了,我們就用那幅複製的古畫下酒,畫上的楊慎嚴肅地看著我,後來,我看他時,總覺得他在動。

我知道,喝高了。

我記得,鄭先生當時發誓一樣地說,他一定要去保山找何先生,還要為楊慎寫一本傳記。

後來,鄭先生時來運轉。說起來,他得感謝楊慎。他寫楊慎那篇論文,被北京某個級別不低的領導偶然看到,很讚賞。就讓秘書與鄭先生聯係。交流中,又發現鄭先生書法也很好,且是領導很喜歡的風格。領導覺得,一個如此有才華的人,居然沉淪在一個偏僻小縣守台球,簡直是對人才的侮辱,就把鄭先生從縣城圖書館調到了北京某個牛氣衝天的文化機構。

鄭先生就去了北京,他去沒去過保山我不太清楚,但他肯定沒為楊慎寫一本傳記。

3

因為與鄭先生的這段往事,受他影響,我大學時對楊慎也很感興趣。加上我們那所野雞大學地處荒野,女朋友又不在身邊,平日裏除了在校門外的破酒館裏喝幾杯小酒外,我隻好把大量時間用於寫詩和讀書。我從校圖書館借了不少楊慎著作。可惜,大多數著作我都沒太大興趣。他考據小學、經學的著作自不用說,即便是文學類如《升庵詩話》《全蜀藝文誌》等,說實話,當時我也完全看不下去。這些書從圖書館借回來放到桌上,很久都不再去翻,直到上麵積滿灰塵。

但對楊慎這個人,我卻興趣盎然。不僅因為當年鄭先生的原因,更因為楊慎本人的傳奇經曆。皇帝是普天下最大的官兒,哪怕是個白癡坐到紫禁城的龍椅上,全國人民也隻有山呼萬歲的份兒。可楊慎呢,居然敢和皇帝一爭再爭,甚至於帶了一群人,跑到皇宮門前,又哭又鬧;皇帝不答應他的要求,哪怕溫言相勸,也不肯罷休。終於,皇帝龍顏大怒——再好的皇帝也多少有點脾氣啊,換作是我當皇帝,我早就發火了——於是兩番廷杖,充軍雲南。按充軍製度,楊慎和他的子子孫孫從此就算是入了軍籍,需要到衛所去做軍,閑時墾種幹雜活,打仗時跟著上前線。可因為他是狀元,是首輔的兒子,雖然得罪了皇帝,但大多數地方官還是對他網開一麵——用現代我們熟悉的話語講,這些地方官完全沒有和反革命分子楊慎劃清界限。不僅平時沒有羈管在衛所,聽任他四處遊山玩水,還默許他隔三岔五找些借口甚至什麼借口也沒有,就溜回四川。一句話,如果地方官員嚴格執行朱元璋的規矩,四百多年後,我多半沒機會從圖書館借出那麼多署著楊慎名字的書了。

這反過來也更引發了我對楊慎的興趣。這該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才會讓那麼多地方官冒著被上司嚴斥的危險庇護他呢?他又如何躲到邊遠的雲南,像隻受傷的野獸,慢慢舔了舔身上的傷口,又堅強且充滿樂趣地活下去?

我首先想知道楊慎長什麼樣。當然,那時沒有照相術,我能找到的隻有圖畫。但是,中國畫家重寫意,不像西方畫家那樣寫實。圖畫上的楊慎看起來,與我想象中相差很遠。那是陳老蓮畫的,一個高大的胖子。而我想象中,楊慎應該瘦瘦的,不算高,中等身材而已,就像大多數四川人一樣。後來,我為自己的懷疑找到了證據。汪曾祺先生就對陳老蓮畫的楊慎像議論說:“陳老蓮曾畫過他的像,‘醉則簪花滿頭’,麵色酡紅,是喝醉了的樣子。從陳老蓮的畫像看,升庵是個高個兒的胖子。但陳老蓮恐怕是憑想象畫的,未必即像升庵。”

我還從一些文章裏看到,汪曾祺先生對楊慎和楊慎老家新都桂湖也頗有興趣和好感。汪老是能繪畫的,他多次畫過《升庵桂花圖》。他還在文章中說:“桂花以多為勝。《紅樓夢》薛蟠的老婆夏金桂家‘單有幾十頃地種桂花’,人稱‘桂花夏家’。‘幾十頃地種桂花’,真是一個大觀!四川新都桂花甚多。楊升庵祠在桂湖,環湖植桂花,自山坡至水湄,層層疊疊,都是桂花。”

汪先生寫有一首七絕,常常題在《升庵桂花圖》旁邊,道是:

桂湖老桂發新枝,湖上升庵舊有祠。

一種風流誰得似,狀元詞曲罪臣詩。

很多年後,我在北京鄭先生寬大的畫室裏,看到了汪先生的《升庵桂花圖》。這是後話。

話說我進大學時,女友在成都上學。有年國慶,我爬上火車去看她。國慶假加上逢周末,幾天時間裏,除了關在宿舍裏卿卿我我,還有不少閑暇。她們同班的同學大多去了青城山,我們不想與她們同行,便準備另選一地。選哪裏呢,我一下子想起了楊慎的新都。

那時候的新都是一座破舊卻帶著幾分古意的縣城,窄窄的街道上,人車稀少,路旁樹木成蔭,三輪車夫打著鈴大聲招呼客人:“到桂湖到桂湖。”

我們花兩元錢坐上一輛三輪。三輪在曲曲彎彎的小巷中間轉來轉去,就在我們以為車夫是不是迷路了的時候,突然看到一片古舊的建築。那是一道大門,門上懸著黑底白匾:桂湖。一看那字,就知道是郭沫若的手筆。

果然有一汪淺淺的湖,湖中還殘留著一些枯萎的荷枝,高高低低地像是從水底踮起了腳尖,讓人想起李商隱的詩。湖邊和湖中,均建有亭台,顯出古意蒼蒼的樣子。湖邊的空地上,是一片桂花樹。遊人不多,也不少。總而言之,已找不到任何明代痕跡了。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公園。女友對楊慎不感興趣,她更願意回到宿舍繼續纏綿,或是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