煬帝又在樓上四閣中鋪設四處大帳,逐一賜名:第一帳叫作散春愁,第二帳叫作醉忘歸,第三帳叫作夜酣香,第四帳叫作延秋月。每帳中安排數十名宮女,輪番值守。煬帝除了遊宴外,剩下的時間就在四帳中,幹那些風流的勾當,所有軍國大事全都撇到腦後,甚至一個多月都不看奏章,任由那三五個寵臣舞文弄法,攪亂朝綱。
少府監何稠又費盡心思造出一輛禦女車,獻給煬帝。什麼叫作禦女車呢?原來禦女車的車子非常窄小,隻能容納一人,隻是車下裝有各種機關,可以隨意上下,可以讓男女交歡時不用費力,隨車自然而動。更奇妙的是,無論什麼女子,一經上車,手足都會被機關鉤住,不能動彈,隻能躺著身子任人擺弄。煬帝喜歡臨幸童女,但每次都嫌她們嬌怯推避,不能盡情宣淫,得到此車後,便挑選一個體態輕盈的處女,叫她上車仰臥。那處女不知車中奧妙,奉命登車,剛一睡倒,車下的機關立即鉤住她的四肢,她正要用力掙紮,不料煬帝已經壓在身上,剝去衣服強行交合。那宮女無處閃躲,霎時間血染禦車,痛癢交並,既不敢哭,又不敢罵,而且不能自主,車內的機關自動控送,更是欲罷不能,無奈之下隻能緊咬牙關,任他為所欲為。煬帝此時真是快活極了,好不容易過了一二個時辰才雲收雨散,心滿意足地下車了。
第二天,煬帝賞賜何稠黃金千兩,何稠叩謝後,退到同僚當中誇耀自己心思巧妙,旁邊有一人冷笑道:“一車隻能容納一人,還算不得精巧,況且天子整日居住在迷樓,正嫌樓中不能乘車,你怎麼不再造一輛車,讓陛下既能禦女又能登高呢,這才算得上是心靈手巧呢。”
何稠被他一說,黯然地回到家中,日夜構思,又造出一輛轉關車,幾經拆卸改造才大功告成。真是天下無難事,總教有心人,這輛車的下麵架設著雙輪,左右暗藏樞紐,可上可下,登樓入閣,如履平地,尤其妙在車中禦女,仍然和前車相似,能自行搖動,曲盡所歡。何稠造好此車後又獻給煬帝,煬帝當即試驗,一經推動,果然是轉彎抹角,上下如飛。煬帝更是喜不自禁,便對何稠說道:“朕正煩惱在這迷樓裏步行困難,現在得到這輛車,可以快意逍遙,卿的功勞很大,隻是不知這車叫什麼名字?”何稠回答道:“臣任意造成的,還沒有取名字,請聖上禦賜名號。”煬帝說道:“既然是卿任意造成的,可以供朕代步,那就叫任意車吧。”煬帝一邊說,一邊又命人取來金帛賞賜給何稠,並晉升他為金紫光祿大夫。何稠拜謝後退下。
此後,煬帝每天在迷樓中乘著任意車往來取樂,又命畫工精心繪製數十幅春宮圖分掛在閣中,挑動宮女的情欲,讓她們人人盼望臨幸,自己好竭盡歡娛。恰巧有外官卸職來朝,獻上數十麵烏銅屏鏡,高五尺,寬三尺,都是磨銅為鏡,光可照人。煬帝立即命人放入寢宮,環列在榻前,每夜臨幸宮女,各種情態都映入銅鏡中,絲毫畢露。煬帝高興地說道:“繪畫都是虛像,隻有這鏡中影像才是真容,勝過畫像千百倍。”於是煬帝厚賞外官,調赴美缺。隻是煬帝一人精力有限,哪能把數千美女一一召幸?樓中被寵幸的宮女不少,但是不得近禦的也有很多。一天,內侍呈上錦囊,內有無數詩信,煬帝隨意抽閱數首,見字跡秀麗,詩意又極其哀怨,便輕輕地吟誦起來。第一張紙為自感詩,詩雲:
庭絕玉輦跡,芳草漸成案。隱隱聞簫鼓,君恩何處多?欲泣不成淚,悲來強自歌。庭花方爛漫,無計奈春何?春陰正無際,獨步意如何?不及閑花草,翻承雨露多。
煬帝讀完,不禁大驚道:“這明明是抱怨朕沒有寵幸,有這等詩才的定有絕世美貌,為何朕想不起來呢?”再看第二張紙,是賞梅詩,詩雲:
砌雪無消日,卷簾時自顰。庭梅對我有憐意,先露枝頭一點春。香清寒豔好,誰惜是天真?玉梅謝後和陽至,散與群芳自在春。
煬帝再看第三張紙,有妝成一首,自傷一首,便依次看下。妝成詩雲:
妝成多自惜,夢好卻成悲,不及楊花意,春來到處飛。
自傷詩雲:
初入承明殿,深深報未央。長門七八載,無複見君王。春寒侵入骨,獨臥愁空房。颯履步庭下,幽懷空感傷。平日新愛惜,自待聊非常。色美反成棄,命薄何可量?君恩實疏遠,妾意待彷徨。家豈無骨肉?偏親老北堂。此方無雙翼,何計出高牆?性命誠所重,棄割良可傷。懸帛朱梁上,肝腸如沸湯。引頸又自惜,有若絲牽腸。毅然就死地,從此歸冥鄉。
煬帝看到這首詩,更加驚歎道:“這是已死了嗎?”立即問內侍道:“這個錦囊是何人遺留下來的?”內侍答道:“是宮女侯氏遺下的,她已經自縊而死了。”煬帝潸然淚下,手中取過第四張紙,上有一首遺意詩,詩雲:
秘洞扃仙卉,幽窗鎖玉人。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
煬帝看到這首詩,不禁由悲轉怒地說道:“原來是這廝誤事,快去給我捉來。”左右問是何人,煬帝說是許廷輔。等左右奉命前去時,煬帝又問內侍道:“侯女死在何處?”內侍答在顯仁宮,煬帝便急忙駕著任意車馳往宮中。內侍領著煬帝進入侯氏的寢室,隻見侯女已經小殮,但仍顰眉瞋目,含著愁容,兩腮上的紅暈好似一朵帶露嬌花,未曾失去豔麗。煬帝捶胸頓足地說道:“人雖已死,卻猶美如桃花,可痛!可惜!”我寫到這裏,也不禁難過。正是:
深宮寂寞有誰憐,拚死寧將麗質捐。
我為佳人猶一慰,尚完貞體返重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