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煙火燃——(1 / 3)

“幹柴和烈火放在一起,遲早要燃燒,尤其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在與世隔絕的天地裏。”

知你如我,情深不負

煙火燃

有馬溫泉之旅結束後,我和葉正宸再也沒有偶遇過。他應該很忙,不論我每天回公寓的時間有多晚,都能看到他的窗口映出清冷的燈光。

我也很忙,忙著為藤井教授準備一份研究報告,彙報我與細菌總是“天人永隔”的緣由。一天,我為了準備隔天的報告,奮戰了一個通宵,早上八點多才睡下,睡得天昏地暗。

一陣斷斷續續的門鈴聲將我喚醒,我睜開眼,迎著刺目的陽光打了個哈欠,問:“誰呀?”

“我,吳洋。”

吳洋?我用被細菌占據的腦子思考了很久,才想到吳洋是誰。我急忙下床,匆匆換了件衣服,打開房門。吳洋站在門外,穿著一身迷彩作訓服,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暖,俊朗的身影被月色刻成一道沉寂的剪影。

“我前幾天去了京都……”吳洋邊說邊將手中的購物袋遞給我,“在清水寺看見八齋橋店鋪,想起你喜歡吃八齋橋的果子,就給你帶回來兩盒。”

我愣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大概是最近寫報告寫傻了,我有點搞不懂他看見八齋橋,為什麼會想到給我買果子。

他尷尬地笑笑,又說:“那次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不是有心說那些話的,我當時多喝了幾杯,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

我頓悟,原來是想跟我道歉。然而時隔這麼久,經曆了這麼多變化,這份道歉早已毫無意義。我搖搖頭:“算了,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早已經忘了。”

“這麼說,你已經原諒我了?”

“我從來也沒怪過你。”

吳洋原本因為緊張而繃著的臉頓時如沐春風,他笑著向我走近一步,剛要說話,望向我身後的視線突然凝住。我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葉正宸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我身邊。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充滿侵略性地撲進我的心裏,然後膨脹,仿佛把我的心脹裂出一道口子。

我用盡全力才跟他打了個招呼:“師兄。”

“嗯。”沒有多餘的回應,連一個眼神的停留都沒有,他從我的身邊走了過去,打開房門,又砰的一聲合上。吳洋張口結舌地看著閉合的房門,再看看我。我望望碧藍的天,望望澄澈的湖,完全想不起剛剛和吳洋聊的是什麼話題,當然不知道如何繼續,隻好對著吳洋勉強扯了個笑臉,說了句:“這果子看起來很好吃,謝謝!”

吳洋也尷尬地笑笑:“不客氣。”

回到房間,我打開手中精美的包裝盒,拿出一塊果子塞進嘴裏。我以為那甜蜜的味道能稀釋滿嘴的苦澀,卻不想甜甜的香草味吃在嘴裏也是奇苦無比。自從和葉正宸分手之後,我雖然痛苦,但還心存希望,以為時間能改變一切,它能讓很多事情成為曆史、許多情感了無痕跡,自然也能讓我和葉正宸忘記那段偏離主題的故事,重新做回團結友愛的好鄰居。

分手的三個多月裏,不論心裏有多難過,我從來沒在公寓裏哭出聲音,因為我不想他聽見。我傻傻地以為,隻要我堅強一點,樂觀一點,我和葉正宸還可以繼續做師兄師妹,他還會繼續關照我、欺負我、調戲我,就像以前一樣。

原來,我錯了。他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無論我怎麼假裝,怎麼掩飾,他都不會讓我靠近,就像他不讓秦雪再靠近他一樣。

眼淚再也無法抑製,一滴滴掉落在桌上,之後,我抑製不住地抽泣起來,再然後,我抑製不住地失聲痛哭,一直哭到天色暗淡。雨打窗沿,隔壁的房間始終寂靜無聲,仿佛裏麵根本沒有人。

從那天以後,我對葉正宸徹底死了心。我在不會有他的世界裏認真地生活,上課認真聽講;去實驗室認真做實驗;認真準備給藤井教授的報告;認真地和身邊那些同在異鄉為異客的人做朋友,比如淩淩,比如吳洋;我也認真地打工賺錢,風雨無阻。

半個月後的一個夜晚,外麵下著暴雨,我和往常一樣在便利店打工,細心地把做好的便當分類擺在櫃台裏。

“小冰,你明天有空嗎?”等待交接班的李凱忽然問我。

“明天……”我不覺看向日曆。明天是葉正宸的生日,我很想請他吃一頓麻辣火鍋,和他像以前一樣談談課題,談談理想和人生,但我不知道,以我們目前的關係,麻辣火鍋能不能動搖他逃避我的決心。

見我不言,李凱又說:“馮哥說明天是葉正宸的生日,大家想請他吃飯,唱卡拉OK,為他慶祝生日,你去不去?”

“我明天有事,不去了。”猶疑良久,我才回答。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出現會把生日宴弄得氣氛尷尬,更會讓葉正宸不悅。

“小冰,你和葉正宸……”

我猜到李凱想問什麼,打斷他的八卦:“李凱,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

“你想吃什麼便當?我給你做。”

他也不跟我客氣:“炸雞翅吧,辣味的。”

“好!”

我躲進裏間做便當,炸糊了好幾塊雞翅,雞翅便當才做好。我端出去放在他手裏:“你坐那邊吃吧,我幫你招呼客人。”

“謝謝!”他接過便當,在櫃台上刷了一下,付了款,然後坐到便利店角落的位置上。蓋子一打開,便利店裏油香四溢,我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

最近的記憶力真的很差,總是記不住很多事,騎車上學時會走錯路,在實驗室做實驗會忘記時間,和人聊天時會忘記自己正在說什麼,唯獨一件事不會忘——有一個叫葉正宸的“陌生人”,他住在我的隔壁。

門被推開,清脆的鈴聲響起。

“歡迎……”我一邊鞠躬,一邊用日語打招呼,可當我看清走進的人時,我僵硬地頓了幾秒,才說出後麵的詞,“光臨。”

因為走進來的人正是住在我隔壁的“陌生人”,他穿著黑色的T恤,沒有笑意的臉上浸透著夜的涼薄,視線落在我身上,眼神是看不透的深邃。

我悄悄握緊雙拳,換上職業的微笑,以麵對陌生人的口吻問:“您需要什麼?”

他站在我對麵,看看手上的表,環顧周圍,最後,他看見李凱正吃著的便當,問我:“那種炸雞翅,還有嗎?”

“對不起!今天沒有。”

他又看了一眼便當,冰涼的黑眸中泛起深切的渴望,我終究還是被他的眼神蠱惑,輕歎一聲,問:“你趕時間嗎?我再做一份給你。”

“不用了。”他指了指櫃台,“隨便給我拿一份就行。”

“好的。”我從櫃台裏拿了一盒,又跑去拿了兩罐他平時最喜歡的咖啡啤酒,和便當一起裝在購物袋裏,雙手遞給他。見他拿錢包,我笑著說,“不用付錢了,我請客。”

他微怔,恍惚中伸手,指尖不經意地劃過我的手背。我的手一顫,同時明顯感覺到他的手指微顫。我抬起頭,視線與他的交會,心有靈犀之間,有些東西從未改變……

他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手表,問:“你什麼時候下班?”

“還有十分鍾。”

“好。”

沒有別的話,他拿著東西走出便利店。我看著他灑脫離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在黑夜裏消失了很久,我被他觸碰過的手指仍然傳來一陣陣的麻痹感。

經曆了漫長的十分鍾,換班的時間終於到了,我收拾好東西從便利店走出來,撐開傘,走進雨裏。

熟悉的白色跑車停在雨裏,尾氣被狂風吹亂,玉蘭樹在風裏矗立,白色的玉蘭花瓣卻被雨水打落,淩亂地砸在我的雨傘上,恰如我的心緒。

我垂首繞開攔在路上的車,拖著僵直的雙腿向公寓走去。我剛走了兩步,車門打開了,葉正宸從車上走下來,輕喚了一聲:“丫頭。”

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過去,雙腳卻還是不爭氣地走向他。

“又路過嗎?”我淺淺地笑著。

“嗯。”他打開車門,“上車吧,我載你回去。”

“謝謝!不必了。”我轉身走向人行道的方向,狂亂的風吹得雨傘在飄搖。

“丫頭……”他追過來,拉住我的手腕。我的手一痛,雨傘掉在地上,密集的雨水落在我的身上和臉上。

隔著風雨,葉正宸直直地看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他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開口:“我聽說你和吳洋在一起了,你愛他嗎?”

這個話題太玄妙,我被問得一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時間,怨恨和委屈從心底冒出來,我很想大聲告訴他:我和吳洋在一起了,我很愛他,我們很幸福。

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努力把煩亂的情緒沉澱下去,我誠懇地告訴他:“師兄,謝謝你的關心。我不愛他,也沒有和他在一起。”

我的回答也讓他怔了一下,之後,他的嘴角依稀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在開心,還是天太黑,雨太大,我看錯了?

當我想仔細看清他的表情時,他的臉上已經恢複了毫無情緒的冰冷:“上車吧。”

“我說過不用了,路不遠,我自己可以回去。”

“這麼晚,又下著大雨,你走回去會感冒的。”

“你今天能接我回去,以後也能嗎?每天都能嗎?”

他沉默不語,隻緊緊握著我的手腕,緊得我的骨頭都要裂了。

“你如果做不到的話,今天就不要管我。放手!”

我的態度堅決,他的態度更堅決,直接拖著我,把我拉到車門前,推

進車裏。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的聲音因為生氣而變得尖銳。

“我隻是不想看著你三更半夜在狂風暴雨裏走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