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奈落——(1 / 3)

“有些人,你忘記他,需要漫長的三年;想起他,三秒鍾足矣。你恨他、惱他,持續了漫長的三年,但他逗你笑,三秒鍾足矣。”

知你如我,情深不負

無奈落

我陪著葉正宸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準備回醫院去上班,葉正宸忽然拉住我,不容我拒絕,直接把我拖上車,鎖緊車門。

他啟動車子,沒說去哪,我也沒問。兩個人肩並肩地坐在密閉的空間裏,這份短暫的相聚,比去任何地方都重要。

白色的越野車在長街上平穩前行,不減速也不轉彎,駛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我細細觀察他的車,想起了那天試婚紗時停在婚紗店門外的車,如果我沒記錯,就是這輛。

我問他:“半個月前,你來過南州嗎?”

他毫不避諱地答道:“是的。我來南州看你,卻看見你在試婚紗。”

我笑笑說:“真巧!”

“你穿上婚紗真的很美,比我想象中更美。”

“每個女人穿上婚紗都很美。”我清了清幹澀的嗓子,笑著問,“喻茵穿婚紗一定更美。”

他看了我一眼,冷淡地答:“我沒見過。”

“……”

沒有多久,車子從市區開到荒蕪的郊區,最後駛進一片樹林,直到前方再無路可走,他才停下車。

秋風蕭蕭,枝枯葉落,總會勾起人內心的淒涼。他一言不發地下了車,仰頭看著澄清又縹緲的天空,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落寞的臉上。

我走上前,踩過被他踩碎的樹葉,世界好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和一地幹枯泛黃帶著晶瑩露水的葉子。

我想說點什麼,打破讓人窒息的沉默,想來想去,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話題:“馮哥馮嫂他們還好嗎?”

他說:“很好,生了一個女兒,像個福娃。”

想象著遺傳了馮哥馮嫂福相的小女孩,我的眉眼不由得染上了幸福的笑意。我又問:“李凱呢?有女朋友了嗎?”

“有了,是馮嫂介紹的。他們去年回國結婚了。對了,白淩淩也嫁

人了。”

“我知道。她嫁給了她的導師。真心喜歡的人,是什麼身份不重要。”

葉正宸點點頭:“你見過季曉婷嗎?”

“她剛回國時,我們見過一麵。”

“她還是一個人?”

“嗯。她說,她非常後悔沒在十八歲前找個男朋友。年幼無知,才敢不顧一切去愛一場。年齡越大,多巴胺分泌得越少,都忘了心動是什麼滋味了。”輕輕歎了口氣,我繼續說,“她說得沒錯,年齡大了,就感受不到心跳加速了,找一個適合自己的人,愛或者不愛,並不重要了。”

“是嗎?”葉正宸質疑地看著我,突然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肩膀,湊近我,呼吸噴在我耳後,滾燙如烈焰,絲絲入骨,“再叫我一聲‘師兄’聽聽。”

心猛地一跳,臉上發燙,我忙閃身躲避,可他的力氣太大,一雙手臂緊緊將我禁錮在懷抱裏。

“你——做什麼?”

他笑著,典型葉正宸式別有深意的笑:“根據我多年的行醫經驗,你現在的心跳至少每分鍾九十五下,這就叫心跳加速。”

“你……”看著他的臉越靠越近,我的心跳越來越亂。

恰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猶豫了一下,他放開我的手,接通電話,咬牙切齒地說:“你打電話之前能不能看看時間?”

電話裏傳來很有磁性的聲音:“我看了,早上八點。你該不會——你這樣乘人之危不好吧?”

“有什麼事,快點說!”

他拿著電話走遠,留下我和依然淩亂的心跳。

講完電話後,他走到我身前,說:“我朋友說,隻要有人擔保印鍾添不會逃走,人可以先放出來。”

“誰能擔保?我行嗎?”

葉正宸搖頭:“這件事我來辦,你不用管了。”

“他什麼時候能出來?”

“你希望他什麼時候出來?”他反問,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矛盾,也看見了期待。

“當然是越快越好,他沒事,我爸爸才能放心。”我說。

“你希望他快點被放出來,隻是為了讓你爸爸放心?”

“當然不是……”我正要反駁,葉正宸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他仿若未聞,仍等著我的答案。

“你先接電話吧。”我提醒他。

葉正宸無奈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一臉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因為離得近,喻茵冰冷的聲音清晰可聞:“我們的離婚報告,上麵批了。”

“嗯。”他用鼻音哼了一聲。

“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們去辦離婚手續。”喻茵說。

“沒時間,我在南州。”

沉默了幾秒,電話裏才傳來喻茵極力壓低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他說,“領離婚證書這種小事還用我出麵嗎?你有空就去領了,沒空就讓別人去領。”

“你!”喻茵再也控製不住,提高了聲音,“法律規定離婚需要雙方到場,雙方簽字。”

“別拿法律壓我。當初誰替我在結婚協議書上簽的字,你讓他再替我簽一次。”

回答他的是嘟嘟的斷線音。想到喻茵那麼冷靜的女人都被他氣得掛了電話,我對葉正宸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葉正宸滿不在乎地把手機往口袋裏一扔,含笑看著我:“你現在還認為我們夫妻感情很好嗎?”

我被他看得心亂如麻,舌頭都有點打結:“我,還有點事,我們回

去吧。”

“你在害怕嗎?”他又靠近我一些,問,“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

“你是不是害怕離不開我了?”

“……”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離開前,我看見他眼中閃爍著笑意。

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送我回了醫院便離開,此後兩天再沒出現,音信全無。

我每天依然忙碌,穿梭於一間一間的病房,看著病人們對我信賴又期待的目光,用盡全力延長他們毫無質量的生命。

三天後,無星無月的午夜,我看著昨天還跟我聊天的病人撒手人寰,真的很難過。我很想給葉正宸打個電話,什麼都不用說,隻聽聽他的呼吸聲就好。

可我不能這麼做,我隻能壓抑下所有的渴望,坐在醫生辦公室為離去的病人記錄下最後的一份病曆。淩晨時分,我在悲傷中睡著,又在有他的噩夢中驚醒。在我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情緒時,葉正宸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眉宇間隱著倦容,軍裝上有許多細碎的褶皺,看上去這兩天過得並不快活。

他進門,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事情辦好了,明天放人,我帶你去接他。”

麵對滿臉倦意的他,我不知什麼話能表達我的感動,看見他袖子上染的汙漬,我低聲說了句:“你的衣服髒了,我幫你洗洗吧。”

一道光彩在他眼中閃現,眉宇間的冰霜和疲倦瞬間消融,葉正宸在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語氣不再生硬:“跑了兩趟陵州,累死了,先給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葉正宸一向有潔癖,而南州似乎沒有太高檔的酒店,我為難地問他:“南州有一家還算不錯的四星酒店,我帶你去吧?”

“不去。”他環顧了一圈我的辦公室,看見裏麵有醫生休息室,說,

“我在裏麵睡一下就行。”

“不行!”我急忙拒絕。這裏人來人往,萬一讓哪個小護士看見他睡在我的辦公室,我就百口莫辯了。

“那我睡哪?去睡醫院外麵的長椅?”

他明知道我舍不得他露宿街頭,還非要這麼說,分明就是故意為難我。我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我的公寓就在這附近,我帶你去休息一晚吧。”

他的黑眸頓時光彩奪目,笑意在嘴角顯現:“丫頭,還是你最了解我。”

我低下頭,不自覺地笑了。

那天,我帶葉正宸去了我的公寓。進了門,他隨便掃了一眼,三十平方米的小公寓一目了然。

“你沒和父母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這是醫院給我們年輕醫生分的公寓,我偶爾過來住住。”說著,我俯身從鞋櫃裏拿了雙男士拖鞋,剛要遞給他,忽然想起他有潔癖,屬於印鍾添的拖鞋他絕對不會穿,於是又放了回去,“不用換鞋了,反正地板也髒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把拖鞋放回去,目光又掃過地板上的一對軟毛坐墊、桌上的一對玻璃水杯,又看向我的臥室,裏麵擺了一張寬一米五的雙人床。

他一臉陰沉地拉開了洗手間的門,當看見玻璃架上孤單的毛巾和牙刷時,他的嘴角挑了挑,臉上的陰寒退了下去。

我帶葉正宸走進臥室,從櫃子裏找了件男女通用的純棉浴袍給他:“把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洗。”

“我明天還要穿,能幹嗎?”

他一邊問,一邊開始解扣子。軍裝的扣子一鬆,我的臉上驟然生出一陣異樣的熱度,急忙轉過身說:“能,我的洗衣機可以烘幹。”

狹小的洗手間裏,我輕輕揉搓著手中的軍裝,葉正宸側身半倚著門框,看著我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問他:“你不是累了嗎?去睡會兒吧。”

“現在不累了。”他說,“我想看看你。”

“……”

指尖纏繞著生硬的布料,我心底卻軟了。

之後,我們沒有任何交談,我專心洗衣服,他專心看我洗,沉默,有時是最好的溝通。我把洗淨的軍裝掛在陽台上,小心地撫平每一道褶皺。做好一切時,天已經亮了,我又去廚房煮了兩碗麵。

萬籟俱寂的清晨,我將兩碗擔擔麵放在桌上。葉正宸坐在飯桌前,低頭嗅了嗅麵的味道,夾起一根,放在口中,嚼了許久才咽下去。

“不好吃嗎?”我問。

他搖搖頭:“你離開之後,我去過各種各樣的麵館,始終沒找到這個味道。”

“這世上美味的東西很多,你可能沒用心去品嚐。”

“美味我嚐過很多。”他抬頭,凝視著我的眼睛,“最懷念的還是這個味道。”

一塊辣椒鑽進了嗓子,火燒火燎地疼,我急忙喝了口湯,卻無異於火上澆油。他伸出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悄悄抽出手,放在膝蓋上。

“天天吃你就膩了。”我說。

他揚揚眉,不置一詞。

吃過飯,我和葉正宸捧著兩杯清茶,倚窗而立。晨光把我們的影子拖得很淡,很長。我指著城市的街道給他看,告訴他:“那是人民大街,那是鐵榆路,南州的老區……我以前就住在那裏……”

“我知道。”

我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還知道印鍾添的家在那裏,你們小時候時常一起玩,你們的感情

一直非常好。”

“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還不隻這些……”葉正宸笑著抿了一口茶,“你回國之後,印鍾添對你非常好,但你與他始終保持著單純的朋友關係,直到兩個多月前,你突然接受了他的求婚……”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這是否意味著,他在暗中關注我?

他又喝了一口茶,看向遠方:“我原計劃三個月前回國,因為發生意外,耽擱了行程。”

我緊緊地捧著水杯,口中全是茶水的苦澀:“我在婚紗店看到你的那天,你剛回國嗎?”

“是的,可惜回來晚了。”葉正宸頓了頓,又說,“你三年沒交男朋友,沒同任何男人關係曖昧,我以為你在等我,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放不下這段感情,然而當我看見你穿著婚紗,在他的懷裏笑得那麼幸福時,我才……”他苦笑著搖搖頭,“恍然大悟:我太自以為是了。”

胸口疼得痙攣,我一口氣把杯裏的茶水全都喝進去,還是緩解不了那種疼痛。我仰起頭,天空模糊成一片深藍。

葉正宸沒有自以為是,他對自己有信心,也對我有信心,怪隻怪我沒有這般堅定的信念,等到最後。我的一念之差,竟錯過了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

他又說:“丫頭,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看櫻花綻放,一起去旅行……你難道不想嗎?”

“過去,已經都過去了,我們不可能了。”我喃喃低語,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師兄,你放棄吧。”

他反問我:“你明知病人得的是不治之症,為什麼還要盡全力搶救?為什麼不見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你不肯放棄?”

“我希望他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多說一句話。”

“我也一樣……為了能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他望著我,繼續說,“丫頭,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吧,如果一個月後,你還選擇印鍾添,

我會離開,再不見你。”

我以為最痛不過在機場聽見他說“給我三分鍾”。

我沒有回頭。

等到他坐在我麵前,告訴我他的婚姻是假的,一切的錯過隻因他身上背負著沉重的責任時,我想:這次絕對是極限了,再不可能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結果,我又低估了他。他總有辦法讓我更心疼、更糾結,沉淪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