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奈落——(2 / 3)

葉正宸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直直看著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不要騙我。”

“你問吧。”

“如果印鍾添離開你,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我被問得怔住了。

如果印鍾添離開我,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我拒絕葉正宸這份深情和堅持,拒絕我自己心底的期盼和渴望。可是,印鍾添會離開我嗎?

我突然想起國際酒店那一場不堪入目的糾纏,那正是埋在我們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

一股寒意猛然襲來,我不安地看著葉正宸深不可測的眼睛。

“你可以暫時不用回答我,等你想出答案,再告訴我。”他拍拍我的肩,“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接你未婚夫吧。”

“等等,我去給你拿衣服。”

專案組為了封鎖消息,采取的是異地提審,印鍾添被關在陵州。陵州市距離南州比較遠,大約三小時的車程,我們開車到達陵州時,正是上班時間。葉正宸讓我在檢察院的街邊等待,他進去辦手續。

我焦急地等待了一個小時,終於看見了讓我掛念多日的印鍾添。印鍾添在我的記憶中永遠是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皮鞋擦得鋥亮,而眼前的印鍾添,讓我的心酸無處存放。他瘦了,下顎骨都凸出來了,頭發淩亂,結成一團,看上去多日未洗。他沒穿外衣,隻穿著掉了兩顆扣子的

白色襯衫站在秋風裏,整個人顯得弱不禁風。

葉正宸站在他身邊,身上的軍裝是我早上剛熨的,筆挺如新。

“鍾添。”我站在街對麵喊他,朝他揮手。

“小冰!”印鍾添一見到我,激動地跑過來,顧不上紅綠燈,穿過車流擁擠的街道,站到我麵前,用力地把我摟在懷裏。我明明有很多話想說,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印鍾添柔軟的唇覆在我的唇上。我隻有一個感覺,涼。

葉正宸站在街的對麵,一輛輛車緩緩駛過,他的身影時隱時現。

隔著印鍾添高大的身軀,我仿佛還能清楚地看見葉正宸站在風裏,渾身僵直,雙拳緊握,指骨根根分明。我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但眼前還是有葉正宸的影子,重重疊疊,晃來晃去,塞滿了我整個大腦。

幾秒鍾的堅持耗盡了我全部的忍耐力,我終於壓抑不住,伸手去推印鍾添。印鍾添倒也發乎情,止乎禮,隻在我的唇上留下一個淺吻,便放開了我。

我暗自鬆了一大口氣,睜開眼睛,隻見葉正宸從街對麵走過來,淩厲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唇,仿佛獨屬於他的東西被人侵犯了。

我舔了舔被冰得毫無知覺的唇,對他說:“謝謝!”

葉正宸握著的雙拳漸漸鬆開:“快到中午了,我們吃完午飯再回南州吧。”

現在已是十點多,快到吃午飯的時間,雖說我不想印鍾添和葉正宸有過多接觸,但也不能逼他挨著餓開車送我們回去。

猶疑間,印鍾添已替我做了決定:“也好。”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拒絕,隻得違心地說了幾句請他吃飯表示感謝的場麵話。葉正宸一向最不愛聽這些廢話,瞥我一眼,徑自走到自己的車前:“上車吧。”

印鍾添看見這輛白色的車和車牌,似乎想起什麼,看看我,又看看葉正宸。

我打開後車門:“我們坐後麵吧。”

葉正宸曾經教過我一點坐車的禮節,比如:假如開車的人不是純司機,那麼乘車的人中應該有一個人坐到副駕駛的位置,陪他聊聊天。乘車的人都坐後麵的位置,把副駕駛的位置空出來,那就等於把開車的人當出租車司機了。

我剛要上車,葉正宸回頭冷冷地瞪我,表情像在說:你跟他坐後麵試試看?

被他瞪得無地自容,我隻好推推印鍾添:“你坐前麵吧。”

印鍾添沒有多說什麼,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卻一路都在半轉身體與我聊天,問我爸爸的病情,問他父母的情況,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實情,隻敷衍著說一切都好。

當他問起我:“你這段時間怎麼過的,是不是嚇壞了?”我在汽車的後視鏡中遇上了葉正宸略帶嘲諷的目光。千言萬語,我能說出口的隻有簡單的一句:“我知道你不會有事。”

葉正宸帶我們去了陵州最高檔的酒店,一進門,酒店的經理就滿臉堆笑迎過來,對他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還親自為我們點菜,同時長篇大論地說著奉承話。

印鍾添聞言,低頭把卷起的襯衫袖子放下,係上袖口,又扯了扯髒了的襯衫衣襟,理平,就像一個看不起自己的人擔心別人看不起他一樣。他不是個沒見過世麵的男人,大大小小出席過不少宴會,許多場麵都能應對自如,但今天的他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自信。

我幫印鍾添整理了一下後頸的襯衫領子。

“你瘦多了,裏麵的日子不好過吧?”

他苦笑,看向葉正宸:“幸虧葉參謀幫忙,我才能這麼快出來。”

“你不用感謝我。”葉正宸靠在椅背上,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你的未婚妻已經謝過我了。”

我一驚,生怕他接下來語出驚人,於是急忙說:“是啊,我已經說過

很多遍謝謝了。”

不待印鍾添開口,葉正宸順口接道:“她就是太客套,總跟我見外。其實,隻要她開口求我幫忙,我肯定義不容辭,別無他求。”

什麼叫太客套?什麼叫別無他求?我吸氣,忍下跟他爭辯的衝動,滿臉堆笑:“是啊,葉參謀一向施恩不望報。”

印鍾添當然領會不了我們之間虛偽的客套,拉過我的手,問我:“小冰,你和葉參謀認識很久了嗎?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我動了動身體,換了個姿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實話,印鍾添這話問得有點不給人留麵子,換作以前,他一般會說:“常聽小冰提起你。”然後偷偷問我,“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

葉正宸看出我為難,主動替我答了:“我們是在日本認識的,有很多年沒有聯係了。要不是為了求我幫忙救你,她恐怕早忘了有我這個師兄。”

“師兄”兩個字,葉正宸故意咬得很重,聽上去十分刺耳。

印鍾添目光一沉,用心打量著葉正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見氣氛越來越詭異,我不得不調節一下,賠著笑臉說:“怎麼會呢?當年師兄和師嫂對我那麼關照,我就是失憶了,也銘感五內。”

我不調節還好,這一調節,頓時火花四射。葉正宸揚揚眉,笑得要多虛偽有多虛偽:“可惜你當年走得太匆忙,沒給我機會好好為你送行。我遺憾了好久,後來我還常常跟你師嫂說:這丫頭說走就走,真讓人牽腸掛肚……尤其是她欠我二十九次補課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我。”

提起補課費,一口鮮血從丹田直衝而上,我硬生生咬牙咽回去。葉正宸勾唇一笑,又補充了一句:“不信你問你師嫂。”

聽我們反複提起“師嫂”,印鍾添的表情輕鬆自然了些,人也精神起來:“小冰,你欠葉參謀的補課費沒還?”

我幹笑兩聲:“你別當真,葉參謀不會在意那點補課費,他開玩笑的。”

“是啊,開玩笑的。”葉正宸微笑著說,“我不是個小氣的人,我隻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人……你若是非要還我,我也不介意。”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扶額,硬擠出點笑意:“師兄,多年不見,你幽默多了。”然後,我為他倒了杯茶:“你喝點茶吧。”

葉正宸垂首品茶,氣氛總算降了點溫,印鍾添突然低聲問我:“葉參謀結婚了嗎?”

“嗯,結了。”我立刻說。

葉正宸毫無意外地馬上拆我的台:“不久前已經離了。”

印鍾添訝然看向葉正宸:“抱歉,我唐突了。”

“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沒什麼感情。”葉正宸故作深沉地又補上一句,“感情,沒有就是沒有,不能勉強。”

印鍾添變了臉色,默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飯菜端上來,我們舉杯“客套”了幾個回合,氣氛才有所緩和。

趁著印鍾添去了洗手間,我憋了滿腔的鮮血終於可以吐出來了:“葉正宸,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沒想怎麼樣。”葉正宸玩著手中的酒杯,“你用得著非跟我撇清關係嗎?承認我是你前男友,沒那麼辱沒你吧?”

“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換作是你進了監獄,你願意我找前男友救你嗎?”

葉正宸冷笑:“別說我進不去,就算我進了,救我的人多的是,輪不到你犧牲色相。”

我聞言,急忙開門看看走廊,確定印鍾添還沒回來,我才放心。誰知,我剛坐穩,葉正宸就傾身過來,靠近我:“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如果換作我進了監獄,你會不會犧牲色相救我?”

他一靠近,我就感覺體內又有熱流湧動,我側身躲了躲:“不會。”

我說的是實話,除了葉正宸,沒有男人能逼得我脫衣服,包括印鍾添。

葉正宸又湊到我耳邊,低語:“我死都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一句話,勾起了幾日前激情澎湃的畫麵,他擁著我,百般溫存。

我轉過臉,麵對他眼中赤裸裸的占有欲,早就想問的問題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麼還要逼我?”

他笑了,是標準的葉正宸式的壞笑。

“我沒逼你……你自己願意的。”

“我願意?”

“是啊,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你就把衣服脫了,我怎麼忍心讓你失望。”

“你!”我的臉像被火燒著,氣得無話可說。

“別擺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他壓低聲音,將唇附於我耳邊,“你在我身下婉轉呻吟、欲罷不能的時候,可不是這副表情。”

我剛想把茶水潑他臉上,門鎖發出響動,葉正宸立刻坐直。

見印鍾添推開門,我也換上笑臉,把端到半空的茶杯稍稍放低些,碰了一下葉正宸的茶杯:“師兄,以後有機會還望你多關照鍾添,多向他傳授點寶貴經驗……我必定感激不盡。”

剛進門的印鍾添聽到我們提起他,茫然地問:“哦?什麼經驗?”

正咬牙切齒的某人從齒縫裏逼出四個字:“人情世故。”

看著葉正宸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我心底驀然有一道陽光照進來,喚醒了沉睡多年的心。我抿著嘴角,喝了口茶,濃茶入口竟是縷縷清甜。

原來我的心沒死,隻是在沒有葉正宸的世界裏,沒人能讓我心跳。

總算吃完了一頓鴻門宴,回去的路上,我累得一句話都懶得說,縮在靠車門的位置上睡覺。

偶爾醒來,揉揉眼,總能在後視鏡裏對上葉正宸的目光,裏麵是一望無際的沉寂。

閉上眼睛,夢裏還是他的目光,纏繞不去。

有些人,你忘記他,需要漫長的三年;想起他,三秒鍾足矣。

你恨他、惱他,持續了漫長的三年,他逗你笑,三秒鍾足矣。

將印鍾添接回南州,我陪他見了他的爸媽和我的爸媽,又陪他回家。

“晚上要值夜班,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我說。

“吃完晚飯再走吧。”印伯母說。

“不了,我還要去醫院看我爸。”

印鍾添送我到電梯口,電梯沒來,他有意靠近我一些,我壓抑住本能的反應,一動未動。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問:“你和那個葉正宸,關係好像不錯。”

“還好吧。”我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很多年沒見了。”

“他為什麼幫你?”

“念著點過去的情分吧。”可能心裏有愧,我不喜歡這個問題,有點世故,還摻了點懷疑。

電梯來了,裏麵沒人,我急忙向前一步,說:“你好好休息一下,別想太多,人沒事比什麼都重要。”

印鍾添拉住我:“哪天有機會再叫他出來吃頓飯吧。”

“嗯?”我不懂。

“我們應該好好謝謝他。再說,維持關係需要多溝通。”

電梯門合上,封閉的空間裏,我苦笑。維持關係需要多溝通?印鍾添若知道我和葉正宸的過去,不知他作何感想。

值班室的床上,我翻來覆去到午夜,腦中總是不斷出現葉正宸那個讓人不安的問題:“如果印鍾添離開你,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

這個問題像是一種催眠的暗示,每當我閉上眼就會響徹我耳邊,勾起許多身在異國他鄉的回憶,那些歡樂,那些淚水,那些矛盾,此刻想來都是愛。

淩晨時分,仍是無法入睡,我披上白大褂走進值班室,坐在電腦前,調出收藏夾裏各大國外醫療網站瀏覽,想看看有沒有新的成果,有沒有抗癌的新藥。

偶然在一個網站上看見有個美國專家提到淋巴瘤,見解獨到,我忙打

開郵箱,想給這位專家發封信,谘詢一下。

登錄郵箱,收件箱裏多了一封未讀郵件,標題是“關於淋巴瘤最新治療病曆”。我以最快的速度點開,沒有留言,沒有署名,沒有發件人信息。我隱約猜到是誰,急忙打開附件中的文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