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聲“柏倫哥”,他終究沒有叫出口,因為他走得實在太快了。
葉柏倫在花園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文浚,你出來。”
在文浚轉身的瞬間,這個儒雅的男人招呼給文浚的是一個拳頭:“渾蛋,你到底到她做了什麼?”
這樣程度的拳頭,文浚完全可以躲開或出手製住他出拳,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結結實實地接住了這一拳。
一拳正中,文浚眉頭也沒皺一下,葉柏倫有些意外,顯然不肯罷休,接著又是一拳。
這一拳力道更大,文浚卻沒讓它近身,而是一個掃腿以及一個過肩摔。
兩人你來我往,打在了一起。
幾個來回下來,長年練舞的葉柏倫也喘著粗氣,他雙眼惡狠狠地瞪著文浚:“是你毀了她,瑩瑩她這麼天真善良的人,她為什麼會認識你這種魔鬼。”
文浚回敬他:“你用什麼身份來教訓我,別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不要愛上她。你答應了。”
很多年以前,他的女孩一夜之間痛失母親,搬進了他在海邊的小洋樓,整日鬱鬱寡歡,仿佛所有的活力和生氣都在一朝一夕之陽被悉數抽走了,此後,臉上很少再展露笑顏。
文浚看在眼裏,麵上不說什麼,眼見她日漸消瘦,心裏也著急,除了擔憂,更多的是心痛。
她時常偷偷地哭,有時半夜會從夢中驚醒,抱著他的手臂喊媽媽。
文浚整宿都不敢深睡,他讓謝銘找來海量的心理創傷方麵的書籍,在辦公室研究到很晚,也暗裏谘詢過心理專家,專家告訴他:多數時候不是痛苦抓著人不放,是這個人自己不願放下這段痛苦。
文浚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怎樣才能修複那段創傷,使她放下?”
醫生擦著眼鏡的鏡片,說:“我給你兩個大方向,你去試試看,第一是直麵創傷,直麵自己,讓創傷人認清她所痛苦的事情已經無法得到補償,並給予她更多時間。而第二個方向是盡可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如果她有愛好,那就著力培養她的愛好,用她所熱愛的事物,比如音樂、書籍去慰藉她的心靈,讓她找到全新的情感寄托和安全感。”
“她的愛好和所熱愛的事物?”文浚陷入了沉思,他的瑩瑩幾乎無欲無求,他也從來沒有問過她真正喜歡的是什麼,文浚想了很久,忽然想到了跳舞,那是深埋她心底的熱愛嗎?
這樣想著,回去之後,他有意無意帶她去看歌舞表演,他仔細觀察著她的每個表情,直到她的眼裏流露出來一點點向往。也是那段時間,他得知了葉柏倫有意想讓瑩瑩加入他的舞團,雖然這家夥看瑩瑩的眼神讓他從心底裏反感。他不希望他們之間有過多接觸,可是如果真的能夠讓她從創傷中走出來,重新做回那個快樂的柳瑩瑩,無論怎麼樣,他都想試一試。
文浚主動找到了葉柏倫,對他說:“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要對我的人動什麼心思。”
葉柏倫也很坦然:“沒錯,我確實在對她動了一些心思,但很顯然非你所想。”
他說:“文浚,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個舞蹈搭檔,台風那天,在瑩瑩的學校裏,我看到了她跳舞,從那個時候我就認定她是那個合適的人。她是天生屬於舞台的,她身上一定有一段丟失的東西。而隻有我可以幫助她,找回那個丟失的自己。而不是像你這樣將她關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葉柏倫以為文浚聽了這話會勃然大怒,結果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讓她開心起來,我可以幫你。”
“你是認真的?”文浚話完全出乎葉柏倫的意料,就在他幾乎要對他刮目相看的瞬間,文二少目光警告意味極濃地補上一句“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記住,永遠不要愛上她。”
“……”葉柏倫沒有應答。
空氣安靜得可怕,靜默了足有一分鍾,葉柏倫笑頭點頭,說:“那就這麼定了。”
可是現在,兩個男人拳腳相向的短兵相接後,葉柏倫不再對他有半分承讓和示弱:“你以為感情是可以由自己控製的嗎?”
他喜歡瑩瑩,越和她相處,越覺得難以自拔,她的倔強和孤獨,她的美麗和哀愁,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這些年,他之所以深抑著自己的感情,是因為他知道她心中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她不說,但他知道。
文浚有時候會來練習室接她,當他出現時,她眼裏便有了流動的神采。
葉柏倫有時候真的很羨慕文浚,這個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份感情,卻當局者迷,不懂得珍惜的人。
而這一句話問得文浚啞口無言。
沒錯,愛一個人,從來都身不由己。他對她機關算盡,用盡心機,不過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她,就愛上了她。
瑩瑩在泰淑雅離世後,對他說過一句話,她說:“文浚,從今以後,我就是個孤兒了。”
哀傷的聲音還繞在耳畔,他覺得心痛難抑,命運變幻無常,帶給她的苦難與厄運,他不曾經受過,可她此刻的孤獨,他懂。
他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給她,讓她能夠生活得好一點,在這個世界上不再顛沛流離,不再無枝可依。
而葉柏倫和他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不同的隻是,他選擇了隱忍和祝福,而他永遠做不到那樣。
他愛她,便要她的全部,每一個晴天同雨天,第一次日出與日落,朝朝和暮暮,他小心眼,脾氣壞,容不得她眼裏看到別人。
而他忘了,這樣強勢的愛,她是否能接住。
“文浚,你隻知道一味地將她困在你身邊,從來都不顧及她的感受。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過得好一點嗎?你知道她想要的什麼?”葉柏倫的話一針見血,挑開他很久也不願麵對的真相。
文浚想起她和他說的話——“我不是你的附屬品。”
——“不過一件玩物,你還舍不得了。”
他不是沒有發現,在這個冰冷華麗的房子裏,她始終遊離在外,從來都沒找到過名收歸屬感的東西。
他隻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
她把自己看得卑微如塵,卻不知這些年,他的心裏除了她,再也沒有別人。
從始至終,非她莫屬,無可替代。
“我想她想要的隻是平凡人的生活,是平凡人的愛情與婚姻,柴米和油煙,從來都不是你以為的鮮衣華屋。”葉柏倫看到文浚眼裏看到了類似於悔恨的東西稍縱即逝,因為他覺得這個男人不值得憐憫,也不需要憐憫,他沒有就此打住,“可是她和曉麗說,她永遠都不會結婚,不會要小孩。你知道她說這麼的時候是什麼感受嗎?”
文浚已經鬆開了自己製住葉柏倫的手,巨大的空虛和無力感交織在一起,那種滋味,他過去,不曾感受過。
而葉柏倫步步相逼,這些話在他心裏憋了太久了,他恨自己現在才來敲醒他:“文浚,你最愛的人始終是你自己。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一定會將她從你身邊搶過來。”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寧願你帶走她。” 文浚望著遠方,聲音低沉沙啞得仿若囈語般。
04
馮苗苗看到葉柏倫的臉時,吸了一口涼氣,驚呼:“怎麼回事柏倫,是不是我二哥他……”
再看到文浚的臉時,她簡直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這是要天塌了,金枝玉葉的文家二少掉根頭發都是要人命的事,可現在一張俊臉上傷痕累累得已經快辨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馮苗苗連忙給歐陽打電話,讓他帶藥箱來:“你們兩個大男人怎麼還打起架來了,難道是為了那個女人。”
一說起那個柳瑩瑩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第一次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就看她不順眼,隻是後來礙於二哥的麵子上也不好多事。現在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和最親二哥這副模樣,她也不再顧及什麼分寸了:“我就不知道這個姓柳的女人到底哪點好,除了一張狐狸精臉蛋,看把你們迷的。現在死了正好清……
“閉嘴。”
“馮苗苗,請你說話注意分寸。”
文浚和葉柏倫幾乎同時開口,前者臉黑了下去,語氣近乎森冷。
“看看看,我說錯什麼了,你們兩個這麼護短。”馮苗苗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委屈地對著文浚說,“二哥,我才是你的妹妹。”
文浚麵色鐵青:“從今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這個名字。”
“不提就不提。”那句省得髒了我的嘴終究是在文浚的注視下吞下腹中。
自那以後,不僅是馮苗苗,整個文氏再沒有人提起柳瑩瑩。
後來有一次文氏招聘,有畢業生資曆很好,名校畢業,但因為叫“瑩瑩”,直接被HR刷了。
不久後,文浚忽然提出了和高蓉取消了婚約,文勁森勃然大怒:“簡直胡鬧,你當著全香港的人與高家訂婚是兒戲嗎!”
“爸,這件事情是我的錯。我會從別處補償高家,可我不愛高蓉,我和她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那麼多年過去了,文浚終於說出了他想對他父親說的這一句話,他長舒了一口氣,竟覺得一身輕鬆。
“文浚,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把我的臉放在哪裏,你把文家放在哪裏。”
“阿浚和高蓉年輕人小打小鬧有點小矛盾也是正常的,過一陣就好了,”徐惠在一旁說,“阿浚,你爸爸最近身體不好,不要惹他生氣了,快道歉。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我和高蓉之間沒有矛盾,她是個好女孩,我不想耽誤她一生。”文浚沒有接徐蕙蘭的招,火上澆油地說,“爸,我為文氏付出了什麼您不是不知道,但是從今天起,我不會再隻為文氏而活,就像您當時和我媽離婚,迎娶眼前這位經過我們的同意了嗎,您不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徐惠蘭給文勁鬆遞上茶杯,可他被氣得一口白茶嗆在喉間:“你這個逆子……你成心想氣死我。”
“阿浚,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徐惠蘭急忙伸手給文勁森順著背,等他氣順了一些才說,”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把我當成這個家裏的外人,但是阿浚,你爸對你怎麼樣你不可能看不清楚。我們原本可以再要一個孩子,可是因為你,我們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