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門晝閉,百姓驚惶無措。懷帝急召眾文官商議拒敵。命東海王越,領兵出戰。東海王奏曰:“諒此幺魔草寇,無能為患。
臣當即日破之,以抒聖廑。”奏罷出朝,點起一萬人馬,在城外屯住。忽報司徒王衍來見,東海王延入問曰:“老司徒有何見教?”王衍曰:“殿下奉命討賊,不知何以禦敵?”東海王曰:“第當痛創之耳。”王衍曰:“不然。此輩草寇,皆四方亡命之徒,雖暫時勒以紀律,然能勝不能敗。蓋一經戰勝,彼即長驅直進,其誌並非為公家取城池,不過為私人取金帛,故視之若甚勇,其實人各一心,若一經挫敗,則各顧性命,四散逃竄,不複能招集矣。望殿下宜以智勝,不可以勇勝。蓋以智勝,可以計出萬全;以勇勝則敵情虛實,我尚未知,倘少有挫敗,則洛陽危矣。”東海王舉手謝曰:“老司徒見教是也。請留軍中,共議大事。”王衍從之。
次日,王彌引兵來搦戰,王衍命堅守勿出。王彌叫罵一日方退。王衍傳令軍中,嚴修壁壘,但敵兵來,不許輕出。自與東海王登敵樓察看情形。一連五日,晉兵一人不出,惱得王彌暴跳如雷。王衍謂東海王曰:“此其時矣。”乃撥三千軍士,潛渡七裏澗,斷其歸路;又傳令全營軍士,每名要幹柴一把,二更時齊繳,違令者斬。各軍一一準備。至二更時,齊來繳令。王衍令東海王率領眾兵,銜枚勒甲,潛奔王彌軍中去劫營,殺入營寨時,各將幹柴就營中放火。東海王如教,殺奔七裏澗來。王彌見連日晉兵不出,以為怯敵,毫不準備,被晉兵扳開鹿角,一擁殺入,就大營中放起火來。王彌等從睡夢中驚起,馬不及鞍,人不及甲,正不知何處兵來,不敢戀戰,奪路而逃。奔至澗邊,望見對岸火把齊明,不敢渡澗,沿澗而走。晉兵隨後殺來,死者十之八九。王彌率領百餘騎,冒死殺出重圍,投奔劉淵去了。東海王得勝班師不題。
同時又有廬江陳敏,據住江東造反。陳敏本是尚書倉部,【夾】官名。趙王倫篡位時,洛陽倉稟空虛,民間鬥米千錢,陳敏乃倡言南方米穀,皆積存數十年,多有積至腐敗者,不如使之運來中州,以濟軍餉民食。朝廷從之。即使之為廣陵度支,【夾】官名。專司其事。適遇流賊張昌奉、流民邱沈,僭稱帝號,遣其部下吳弘、石冰等,四出劫掠,聚賊至十餘萬,來犯廣陵。陳敏率兵大破之,斬石冰等,以寡勝眾,軍聲大震。朝廷封為右將軍,前鋒都督。陳敏遂有久振江東之心,至是乃自稱為都督、江東大司馬、楚公,加九錫,任意設刺史以下官。又封江東首望顧榮等四十餘人為將軍郡守。顧榮佯為大喜,而欲暗圖之。陳敏一麵部署各官,一麵訓練人馬,聲言興兵入洛陽,清除君側。探馬報入洛陽,東海王大驚,急聚門下眾文武商議曰:“王彌才退,陳敏又起,為之奈何?且陳敏非王彌之比。王彌不過一流賊耳,陳敏久在江東,顧榮等皆江東夙望之士,亦受其官爵,平日必得人心,倘興兵來犯,為之奈何?”軍諮祭酒華譚進曰:“某與顧榮有舊,素知其為人忠義,今受陳敏官爵,或是權宜之計,亦未可知。待某作一書與顧榮,使就近圖之,既不待其來犯,又不勞王師,此萬全之策也。”東海王大喜,從之。華譚乃作一書,專使送與顧榮。其略曰:石冰之亂,朝廷錄敏微功,故加越次之禮,授以上將之任,庶有韓廬一噬之效。而本性凶狡,素無識達,貪榮幹運,逆天而動,阻兵作威,盜據吳會,上負朝廷寵授之榮,下孤宰輔過禮之惠,天道伐惡,人神所不佑。雖阻長江,命危朝露,忠節今圖,君子高行,屈節附逆,義士所恥。王蠋匹夫,誌不可屈,於期慕義,隕首燕庭。況吳會仁人,並受國寵,或剖符名郡,或列為近臣,而便辱身奸人之朝,降節叛逆之黨,稽顙屈膝,不亦羞乎?昔吳武烈【夾】孫堅諡。父子,皆以英傑之才,承繼大業,尚內倚慈母仁明之教,外仗子布廷爭之忠,又有諸葛、顧步、張、朱、陸、全之族,故能鞭笞百越,稱製南州。然兵家之興,不出三世,運未盈百,歸命入臣。今以陳敏,倉部令史,七第頑冘,六品下才,欲躡桓王之高蹤,蹈大皇之絕軌,遠度諸賢,當猶未許也。皇輿東返,俊彥盈朝,將舉六師,以清建業,諸賢何顏,複見中州之士耶?
顧榮得書,使人請甘卓來相議。
原來顧榮是三國時吳國顧雍之孫,甘卓是甘寧之後,所以二人世好莫逆。甘卓此時正與陳敏訓練人馬,兵權極重,故顧榮獨與商議此事。出華譚之書示之曰:“陳敏本無大略,政令反複,其子弟又多驕矜,其敗必矣。而吾等安然受其官祿,事敗之日,使江西諸軍,函首送洛陽,題曰:‘逆賊顧榮、甘卓之首,豈惟一身顛複,且辱及萬世矣!子以為如何?’”甘卓曰:“吾等即殺之以報朝廷,如何?”顧榮曰:“未可冒昧,宜多約數人共議。”於是又請得周玘、紀瞻二人至,彼此意見皆同。周玘曰:“陳敏不足道,惟其兄弟眾多,必須設法使之離開,方易下手。”顧榮曰:“此事極易,我當致書於征東大將軍劉準,使其率兵來攻,然後使其弟拒敵,彼自離開矣。”於是修下書信,星夜差人送去。劉準得書,即使其部將劉機、衡彥,領兵來攻。陳敏急與眾商議拒敵之策,顧榮曰:“臨陣不如親兄弟,惟主公自決之。”陳敏大喜曰:“吾正慮吾弟未立大功,難授高爵,今即當使之立功。”乃令其兩弟陳昶、陳閎,領眾拒敵。周玘進曰:“某願保錢廣為副將。”陳敏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