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製州都督劉弘,自從上表乞詔解和,不見批答,又見張方殘暴,知河間王必敗,遂率所部,徑投東海王。東海王迎駕入洛陽,文武各官,皆論功行賞,故劉弘得封新城公,出鎮新野。劉弘為人謙恭下士,時天下大亂,弘專督江漢,威行南服,謀事有成者,則歸功屬吏曰:“此某人之功。”事若敗,則引為己咎,曰:“此老夫之罪也。”江漢居南北之衝,時有征調,每遇興兵發餉,弘必親作手書,指示機宜,故人多為之效力。曰:“得劉公一紙書,賢於十部從事。”成都王自洛陽出走後,從間道至長安,則河間王已一敗塗地,惠帝已返洛陽,於是流落江湖,無所棲止。及聞劉弘之賢,遂致書劉弘,欲來相投。劉弘大喜,即遣使迎之,蓋弘始終主張宗室聯和,欲俟成都王到後,拜表朝廷,仍使之出鎮一郡之地,以釋前嫌也。
及成都王到新野時,劉弘已病重,不能出見,延至數日,竟卒。成都王方失望間,忽報新野司馬郭勵求見,成都王延入。郭勵啟曰:“新城公之迎殿下,仍主宗室聯和之說。某觀奸臣滿朝,聯和恐非易事;殿下曾為太弟,無罪被廢,人心忿忿不平。某意與其聯和,不如舉兵入洛陽,清除君側,複殿下太弟之位,方得磐石之安。若徒與言和,則人情反複,不可不慮也。”成都王曰:“我意亦如此,但如何可得兵力?”郭勵曰:“今劉弘新死,隻有一子名璠,隨侍在側。殿下佯為吊喪,暗帶甲士相隨,吊畢,劉璠必當出來叩謝,乘機執而斬之,奪其兵符,則新野屬於殿下矣。”成都王大喜。即使人傳知劉璠,約定日期,親來吊喪,並囑郭勵相助。郭勵欣然應允自去。
過得一日,郭勵正料理公事,忽報劉璠相請,郭勵即帶領從人前去。及至,則由幕客郭舒迎入,郭勵曰:“公子請我,何不相見?”郭舒曰:“公子方在苫次,不便見客。”郭勵曰:“然則請我何事?”郭舒曰:“某亦不知。公非外人,公子行將出見,請少待。”郭勵滿腹狐疑。良久,劉璠喪服執杖而出,與郭勵相見,曰:“聞成都王明日將來吊喪,特請公來商議接待之禮。”郭勵曰:“此事可從簡便。成都王大度,當無不優容也。”劉璠先自屏退左右,謂郭勵曰:“請公亦遣退從人,當有機密共議。”郭勵乃叱退從人。劉璠突然變色大呼:“武士何在?”叫聲未絕,兩廂衣壁中,躍出四五名彪形大漢,將郭勵擒下。郭勵大驚曰:“某有何罪?”郭舒大笑曰:“汝與成都王謀,欲於吊喪時刺殺公子,劫奪兵符,尚言無罪耶?”叱武士就廳上斬之,出外驅散從人;一麵遣人到其家中,捕殺其老少。早有人報知成都王,成都王大驚,易服微行,逃入河北去了。此事報入洛陽,東海王大驚,急命各王火速歸藩鎮守,一麵使人打聽成都王蹤跡。於是各人紛紛歸藩,範陽王亦帶了劉輿守鄴郡去了。
且說成都王逃出新野,渡過黃河,意欲投奔公師藩去,恰好公師藩亦部勒人馬,要尋覓成都王。爭奈在路相左,行至兗州地方,被兗州刺史苟晞探息,在要路上伏下人馬,等公師藩兵到,出其不意,八麵俱起,殺得公師藩大敗,死於亂兵之下,餘眾四散奔逃。成都王尋公師藩不到,遷延河上,無所適從。及後探得公師藩已兵敗身死,愈覺彷徨無措。自從在洛陽出走時,王府各官,與及僚幕等,久已星散,惟有盧誌相隨。至是,見成都王慌張情狀,乃進言曰:“往者某蒙殿下委任,言聽計從,後來漸見疏遠,故某亦不敢多言取惱,乃使殿下遷徙至此,皆某之罪也。”成都王泫然曰:“昔日依卿之言,博得清譽,詎料我為聲色所惑,致有今日。此後苟能自立,一惟卿命矣。”盧誌曰:“此去頓邱不遠,頓邱太守馮嵩,與某有舊,願奉殿下往依之。先謀一足之地,然後寫表申奏朝廷請罪。皇帝仁慈,念同胞之誼,必能見宥,複殿下之爵位,然後或入洛供職,或出守藩封,惟當處以謹慎小心。宗室之間,勉敦和睦,確非獨殿下一人之福,亦天下百姓之福也。”成都王曰:“能如卿言,敢不惟命。”盧誌乃與成都王共往頓邱,盧誌先入,見太守馮嵩,說明來意。馮嵩即出城迎接,令人打掃公館,給成都王居住。
二人沿途鞍馬勞頓,及夜即鼾然安臥。及至夜分時候,盧誌從睡夢中驚醒,聽得人聲嘈雜,急忙披衣起視。早有二人排闥而入曰:“太守有請盧先生。”盧誌不知就裏,即隨二人到郡署。馮嵩迎入曰:“司馬穎為朝廷罪人,某不敢相留,公乃我之故人,亦不敢相欺,謹以奉告。”盧誌大驚曰:“成都王安在?”馮嵩曰:“以不敢相留之故,已使人連夜送至鄴城,交範陽王發落矣。”盧誌大罵曰:“孽子焉敢賣我!”拂衣而起,徑出府門,連夜趕及成都王。隻見已檻入囚車,有三百軍士護送,盧誌單人匹馬,動手不得,隻得緊緊相隨。及至鄴郡時,範陽王聞報,便欲以禮相待。劉輿諫曰:“不可。成都王居此多年,久得民心。昔晉南陽王為平昌公時,奉詔守此,彼引兵來襲取,城中百姓,即香花燈燭以迎之。今若以禮相待,恐百姓有變,則殿下不能安居於此矣。況彼為朝廷罪人,亦無以禮相待之理。”範陽王從之,即命送入獄中,俟奉聞朝廷定奪。盧誌在外,打點一切。幸得成都王在鄴日久,深得人心,故在獄中,尚無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