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顏不勝歎息,猛然想起前日那一名投降的逃兵,便叫人去縛了來。伯顏道:“你看見殺了的那些人麼?他們是受了你們張將軍的教訓,都是至死不肯投降的。單是你這廝受了幾下軍棍,便逃出來投降,可見就是你一個人不受教訓。我這裏容你不下!”喝令斬了,拿他當犧牲,去祭那一千餘眾。阿術此時箭傷已愈,隨行在旁,即上前諫道:“不可。殺他一人,本不足惜,但以後那些中國人以為投降了還要被殺,也有嚇怕的不敢降了,也有激怒的不肯降了,豈不沮了敵人歸化之心麼?”伯顏笑道:“將軍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到今日,中國全土已在囊中,他來降固不多,他不降也不少。你說怕激怒他,不肯來降,你須知中國人是激他不會怒的。倘使激得怒時,我們今日未必能到此地了。我殺他正是要激勵我自己兵士呢。”說罷,喝令斬了。又叫張弘範去主祭。弘範不敢有違,隻得領命。祭過了,方才排宴慶功。
看官,那不肯投降的一千餘眾,不必說也是可敬的了。這個逃卒,卻也是死有餘辜。伯顏雖是個韃子,他處分這件事也要算他出色的了。隻有這張弘範奉了伯顏之命,去祭這班忠義之國士,當時他不自己想想,自己是何等樣人,他還不羞慚而死。張貴罵他全沒心肝,想來不是冤枉他的了。
閑話少提,且說伯顏勞軍已畢,休兵三日,便擬進兵。董文炳獻計道:“今鄂州已下,根據之地已定,不必苦苦去追張世傑。今宜調集各路兵馬,一麵取郢州,一麵取黃州。距此最近,張世傑已去,守兵不多,一鼓可定。一麵分兵去攻饒州及撫州,以分張世傑江州之勢;一麵攻取池州,做個駐兵之地,以便前後顧盼。再加一路去攻常州。常州攻得下時,就不難徑趨臨安了。”伯顏大喜。隻是眼前兵將不敷調遣,乃行文各處征調去了。忽報元主有詔至,伯顏迎入開讀。乃係囑其如軍務不順手,不妨暫時休兵回朝。朝中也等他商議事件雲雲。伯顏看罷,即與張弘範商量。弘範道:“勞師動眾已經到得此地,眼看得宋家兵力日見窮蹙,倘一時休兵,被他養成銳氣,那時又費手腳了。古人說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將軍欲成大功,還是暫不休兵的好呢。”伯顏聽見說得有理,就叫董文炳將此意擬定了表章,專差一員武弁齎奏去了,一麵仍商量進兵之策。
伯顏的主意,總是要先除了張世傑。韓新道:“末將與世傑有甥舅之誼,願憑三寸不爛之舌,去勸他來投降。”伯顏道:“談何容易!你看他訓練出來的兵卒尚且不降,況他自己。”韓新道:“仗著這點親誼,姑且去一行。他縱不來降,也可以借此探聽他軍中虛實。”伯顏道:“能得此公來降,自是好事,但不知如何去法?”韓新道:“世傑之子國威是前日破鄂州時陣亡的,末將已經代他備棺成殮了。如今隻借送國威靈柩給他為題便好。”伯顏應允。
韓新便去收拾。因為帶了靈柩,陸行不便,備了船隻,由水路而去。一路曉行夜泊,不止一日,到了江州。其時江州已被元兵圍了,不免先入元營,告知來意。此處元營領兵大將名喚愛呼馬,聞得伯顏差來之人,連忙迎入。知是要說張世傑投降的,因說道:“張世傑到了此處,先將兵馬紮在柴桑山。後來聞得鄂州失守,柴桑山上有一枝兵來,並力殺開我兵,入江州城去。不兩日又有一枝兵從城裏殺出來,到柴桑山上去。如今城裏打著張世傑旗號,柴桑山也打著張世傑旗號,不知他究竟在那裏呢。”韓新低頭想了一想道:“江州的守將是那個呢?”愛呼馬道:“此處守將是呂師夔。”韓新聽了,喜道:“是他嗎?我不管張世傑在那裏,明日隻先進城去,先說得他降了,那時世傑肯降便好,如不肯降,就便設法結果了他,豈不是好!”打定了主意,就在愛呼馬營中歇下。愛呼馬不免置酒相待,一宿無話。
次日,韓新起來,換了一套素服,軟裝打扮,也不帶從人,騎了一匹馬,來至江州城下叫門。守門兵士問了姓名,方才下城通報。不一會,隻見呂師夔來至城樓相見。不知相見後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