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仁又請問那大漢姓名,大漢道:“在下姓金名奎,本是衢州人氏,當日在呂文煥部下鎮守襄陽。可恨呂文煥那廝,平白地反了,投了胡元,引兵入城。我恨得無法可施,率領部下五百人,大殺他一陣,走回衢州。韃子來寇衢州時,本來可以把守,又可恨留夢炎那廝,不知為著甚事,放著現成宰相不去做,卻逃到衢州去,隱姓埋名的住了好幾時。等到韃兵臨城時,他卻偷出來開了城門,納了元兵。氣得我三屍亂暴,七竅生煙,仍舊率領五百人,殺出城來。走到此處,我忽然一陣心動,想去投朝廷,不如權且在此落草,養精蓄銳,再定行止。因將大路塞斷,單留下一條小路。在下雖說是落草在此,卻並不稱王稱霸,也並不騷擾中國人,專門與韃子為難。兩位天使如果不是這等打扮,過山時,守路的兵非但不敢驚動,並且指引避過陷坑呢。”宗仁聽了一席話,十分欽佩,因勸金奎去投文天祥。金奎道:“在下也久有此意,但我的廬墓多在衢州,因想先克複了衢州再講。”胡仇道:“不可不可。我猛然想起一事來了。我們所定的攘夷會,還沒有一個基址。終不能這會散在各處,沒有一個歸總的所在。莫若就設在此處,將來招致著會友,有願跟隨文丞相、張將軍出征的最好,倘是一時沒有機會的,也好投奔此地。”金奎問:“是甚麼攘夷會?”宗仁告知備細。金奎大喜道:“此地尚有一位英雄,等天明了大家相見,再作商量。此刻天也快亮了,大家歇息歇息罷。”叫左右在別室鋪設好床褥,請二人安置。自家也去睡了。
二人聽說還有一位英雄,不知是何等人物,急著要相見,那裏還睡得著。翻來覆去,直至天明,即便起來。伺候的人送上臉水,二人梳洗已畢,早點已送上來。隻見伺候的人走路好像很不便似的,再細看時,原來一個個腳下都帶著腳鐐。二人心下暗想:“這是為著何故?看金奎是個豪爽的人,不應該如此刻毒。”
正在想著要問時,金奎已帶著一個人進來。隻見那人生得麵如冠玉,辱若塗朱,眉清目秀,虎步龍行,兩人起身迎著相見。金奎代通姓名,始知此人姓嶽名忠,表字公藎,係嶽飛的玄孫,當日在仙霞嶺的一個古廟內讀書。金奎到仙霞嶺時,彼此相見,十分投機。及至金奎將大路塞斷,就山中立起寨柵,將古廟拆去,蓋造了若幹宮室,俾眾兵士居住,這嶽忠仍留在此。金奎隻當他是個客,當下表明來曆。四人重新敘起話來。講到攘夷會一節,嶽忠也十分讚成。宗仁在皮袋內檢出那張盟約,請他二人署名。二人署畢,宗仁便要將這盟主讓與嶽忠。嶽忠那裏肯應。胡仇道:“如今主盟不主盟倒還不急著推讓,倒是這張盟約要存在此地。金兄即允了借此地做個會所,就請按著這約上的姓名,寫個信兒,到文丞相大營去通知。好在各友都在那裏。”金奎道:“這個使得。”當將盟約收下,邀二人同去看操,二人應允。
於是四個人一齊出來,走到大廳上。抬頭看時,當中掛著一個大匾,寫著“仇胡堂”三個大字。胡仇不覺笑起來道:“昨夜來得鹵莽,未曾看見。金兄何故將我的名字倒過來做了堂名呢?”金奎也笑了。嶽忠道:“當日我本說這兩個字不雅馴,金兄要表明他的主意,一定要用他。此刻做了攘夷會的會所,明日把他卸下來,就直用了‘攘夷會’三個字,豈不是好?”金奎道:“好,好!明日就換。”說著出了門,上馬去看操。
宗、胡二人沿路看時,原來遍山都是樹木,而且那樹木種的東一叢,西一叢,處處留著一條路,路路可通,真是五花八門。倘不是有人引著,是要走迷的。金奎道:“這山上樹木很多。這都是嶽兄指點著移種的。這是按著八陣圖的布置,雖然不似《三國演義》說那魚腹浦的八陣圖的荒唐,然而生人走了進來,可是認不得出路呢。”宗、胡二人十分敬服。說著出了樹林,來到校場。金奎讓三人進了演武廳,分賓坐下,下令開操。看他不過是三四百人,卻是號令嚴明,步伐齊整。金奎道:“這也是嶽兄訓練的。”二人益加敬服。閱畢,又同到山後去看農業。原來仙霞嶺後麵是一片平陽,四麵眾山圍住,一向是個荒地。金奎到後,就叫眾兵開墾起來,居然阡陌交通。田畔又有百餘間房子,居然像個村落,裏麵有紡織之聲。宗仁道:“這裏還有婦女麼?”金奎道:“在下所部的兵士多是衢州人,所以陸續有接了眷屬來的,都住在此處。左右沒事,就叫他們做些女紅。我這山中便是個世外桃源了。”說話間,宗仁瞥見一群人在田上耕作,卻一般的都帶著腳鐐。正要相問,忽一個兵士來報:“山下捉住一人,裝束得不蒙不漢,又像是個瘋子,請令定奪。”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