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談談說說,倒也不甚寂寞。一天走到了衢州地界,已是申牌時分。隻見迎麵一座大山擋住去路。胡仇指道:“前麵那山名叫仙霞嶺,有一條石路,可以越過嶺去。嶺上山明水秀,還有瀑布一道,倒可以遊玩遊玩。”說著,走到山下。誰知要尋那條石路時,再尋也尋不著,添了許多樹木怪石。胡仇道:“這又作怪!莫非韃子做出來的?這塞斷了大路,又是為著甚事呢?如今隻好在山腳下繞過去的了。”抬頭看時,西麵萬山叢雜,路徑崎嶇,想來不大好走。東麵雖然也是一條小路,卻還平坦些,二人就投東麵路上去。
一路上彎彎曲曲,甚是難行。約莫走到三裏路光景,忽聽得一聲鑼響,樹林內跳出二三十騎人馬,大叫:“韃子留下買路錢去!”惱了胡仇,拔出佩劍,縱馬殺將過去,那二十餘騎一齊迎上。宗仁也舞劍來助,殺十幾個回合,不分勝敗。終久是在小路上廝殺,轉動不便,手中又是短劍,所以殺不過去。宗仁大叫:“胡兄且休同這毛賊廝殺,我們先退下去再商議罷。”說罷,撥馬先走。胡仇隨後也退了。
喜得那毛賊並不來追趕,兩人退了半裏路,下馬歇息。此時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昏黑,兩人席地坐下,取些幹糧充饑,商量如何過去。胡仇道:“我道此處本有一條石路越過嶺去的。如今尋不出來,一定是這夥毛賊塞斷了,叫人家走這條小路,他卻在那裏攔搶。我們今夜先尋一個地方宿了,明日過去,好歹殺他一個一幹二淨,以便行旅。”宗仁道:“此地廝殺很不便當,並且不知他有多少夥伴,我們不如且在此歇息歇息。等到夜深時,摘去了馬鈴,悄悄的過去了,豈不是好?”胡仇點頭稱善。
二人坐了許久,看看鬥轉參橫,大約已是半夜光景。兩人悄悄的上馬,按轡徐行。一路上果然沒有遇見強人。走了一程,看看將近繞盡此山,忽然“吃嗒”一聲,如天崩地塌一般。兩個人兩匹馬一齊跌落陷坑之內。四下裏鑼聲響處,登時火把齊明。一夥嘍羅走來用鉤鐃搭起。說也奇怪,搭起看時,明明兩匹馬,卻隻有宗仁一個人。那嘍羅便四麵去搜尋,那裏有個影兒!宗仁心中也暗暗稱奇。眾嘍羅隻得綁了宗仁,牽了馬匹,解上山去。來到一個所在,有幾間大房子,氣象倒也威嚴。入門看時,當中一座大廳,正麵擺著公案。公案上麵坐著一條大漢,見眾人推宗仁上來,便喝問道:“你這韃子,往那裏去?從實說來,饒你一死!”宗仁喝道:“胡說,我明明是中國人,你怎麼知道我是韃子?”左右又稟道:“本來是兩個韃子,跌在陷坑內,那一個不知那裏去了。”那大漢又道:“你那同伴的韃子那裏去了?”宗仁道:“你怎麼隻管叫我做韃子?我已被他們暗算了,我那裏知道我同伴的下落。”那大漢切齒大怒道:“你自頭至腳沒有一處不是韃子裝束,怎麼敢冒充中國人!”宗仁道:“我偶爾改裝,也是常事。”那大漢更是暴跳如雷,道:“你是個真韃子,我倒饒你一條狗命,留在山中當點苦差。你若是個中國人,忘了國家,甘心扮作韃子,我便先殺了你。”喝教左右,搜他身畔。先是解下一個皮袋,內有黃金五百兩,並有些零碎銀子、幹糧等物。又在懷中取出了恭請三宮聖安的表。那大漢看了,吃了一驚,立起來問道:“你這人究竟是甚路數?快快說來!”
宗仁看他的神色舉動,料是一個草莽英雄,正打算用言語激動他,使他投誠到文天祥那裏去,也可得一臂之助。今忽聽他又問,因直說道:“我姓宗名仁,表字伯成,奉了楊太妃及皇帝之旨,到燕京去請三宮聖安。因恐到得北邊,中國人走動不便,故此改了胡服。”那大漢聽罷,急急下座,親自鬆了綁,扶宗仁上坐,納頭便拜。口中說道:“不知天使過此,多有衝撞,不勝死罪。還望天使包涵。”宗仁倒弄得一驚,連忙扶住,道:“壯士快請起,不必如此。請問貴姓大名?”那大漢不及回宗仁的話,忙叫手下“快快多打火把,四麵去尋那一位天使的夥伴來。倘有一差半失,我的罪更大了”。
說話未完,忽聽得半空中有人大叫道:“不要尋,我來也!”聲尚未絕,“颼”的一聲,胡仇已立在庭前,手中仗著雪亮的寶劍。那大漢及宗仁都吃了一驚。宗仁雖是同胡仇結伴同來,卻也不曾知道他有這個本事,當下吃驚之中,著實帶幾分歡喜。當下胡仇上前相見,通過姓名,便道:“剛才我跌下坑去,幾乎也同宗大哥一齊被捆,幸而生得身體輕便些,一縱便縱出坑外。四下裏已是一片鑼聲,火光亂起,急得我又不敢廝殺,隻得尋個地方藏身。喜得此地樹木甚多,我還不敢扒上樹去,恐怕被人看見。隻得又是一跳,跳上去時,雙手捉住一個樹枝,然後將雙腳鉤起,伏在樹上。看他們簇擁著大哥進來,我一路上也在樹上躥來躥去的跟到此地,伏在簷上窺探。打算要設法相救。”說畢,在懷中取出一枝小小的鏢兒,對那大漢道:“你若要殺宗大哥時,你臉上早著了他也。”那大漢連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