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從小學就的是飛簷走壁的本領,不到三躥兩躥,早到了一所巍峨官署。胡仇心下暗想:“我此番進去,是要殺人的。要探聽明白,不要誤傷了人才好。我今日初到此地,未曾打聽得到底有幾處衙門,要是錯走了人家,豈不誤事!”想罷了,躥到頭門瓦簷旁邊,一翻身撲將過去。雙腳鉤住了廊簷,右手托著椽子,左手拿出火繩,晃了一晃。仰起麵來一看,隻見門頭上豎的一塊白匾,寫著“欽命河北路安撫使”八個大字。暗道:“不錯了。”收過火繩,使一個猛虎翻身的勢子,仍舊到了屋上。走到裏麵廊房頂上,往下一看,隻見靜悄悄的沒有人聲,隻有東邊一間裏麵有燈光人影。想來這都是不要緊的地方,我且到上房去看。想罷,就從大堂頂上過去。又過了二堂,再往下一看,是一排五間的高大房屋,兩邊還有廂房。想此地是上房了,隻不知那韃子住在那一間裏麵,且下去看看再說。遂將身一縱,輕輕落了下來,腳尖踮地。四麵一望,隻見東麵一間燈光最亮。
走到窗下,吐出舌尖兒將紙窗濕了,輕輕點了個窟窿。往裏一張,隻見一個老頭兒坐在醉翁椅上打盹,還有兩個白麵書生對坐著,一個低頭寫字,一個旁坐觀看。隻見那寫字的放下筆來,把紙一推,說道:“據我看來,這些人都是多事!此刻眼見得天命有歸的了,樂得歸化了,安享太平富貴,何必一定要姓趙的才算皇帝呢?像文天祥、張世傑他們倒也罷了,這一班手無寸柄的也要出來稱甚麼英雄豪傑,想來真是呆子。他也不想想,就算姓趙的仍舊做皇帝,那姓趙的那裏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呢!”一個道:“可不是嗎!我先父做了一世的清官,到後來隻叫賈似道一個參本,就鬧了個家散人亡。先父就在獄中不明不白的死了。這種亂世之中,還講甚麼忠臣孝子?隻好到那裏是那裏的了。”
說話之間,那打盹的老頭兒盹昏了,把頭往前一磕,自家嚇醒了,一個笑道:“張老夫子,醒醒呀!提防刺客。”胡仇聽了這話,暗暗的吃了一驚,道:“奇怪,難道他知道我在外麵麼?”隻聽得那老頭兒打了個嗬欠,道:“不要緊,刺客在平陽,離這裏遠呢。”一個道:“平陽捉拿的公事已經到了這裏了,難道那刺客還不能到麼?”老頭兒道:“也不要緊,那刺客不說麼,刺蒙不刺漢。我是漢人呀!並且主公今日不在家,他那裏就來呢!”
胡仇聽了,好不納悶,這不清不楚、沒頭沒腦的聽了這幾句話。又是甚麼拿刺客,這刺客是說的誰呢?又說主公不在家,可見這韃子是不在家的了。我這豈不是白跑一次麼?且不管他,再到別處去看看再說。
想罷,一縱又上了屋頂,重新走到外麵廊房頂上,跳將下來。往東麵屋子裏一張,隻見兩個韃子席地而坐,當中放著一個紅泥爐子,紅紅的燒了一爐炭火。旁邊地下,放著兩段牛蹄,那韃子拿刀割下來,在炭火上燒著吃。還有兩個婦人,嬉皮笑臉的陪著。仔細看時,就是打周老三的那兩個韃子。胡仇走過門口,在門上輕輕的敲了兩下,隻聽得一個韃子說道:“不好了,分潤的來了。”一麵問道:“誰呀?”胡仇不則聲,又敲了兩下。裏麵又道:“你不答應,我開了門,總要看見你呀。”一麵說著,拔去門栓,開了出來。胡仇手起刀落,隻聽得“呀”的一聲,還沒有喊出來,早結果了。胡仇在死的身上撲將進去,把刀在那一個韃子臉上晃了一晃,當胸執著道:“你要喊了,就是一刀。”那韃子要掙紮時,又見他雪亮的刀在手,隻得說道:“不喊,不喊。請你不要動粗,有話好說。”胡仇道:“你家主子到那裏去了?說!”那韃子道:“到河南路安撫使那裏祝壽去了。”胡仇道:“上房還有甚人?”那韃子道:“沒有人。太太和小少爺都沒有隨任。”胡仇提起刀來,在他頸脖上一抹,骨碌碌一顆腦袋滾到牆下去了。
看看那兩個婦人時,一個躺在地下不動,一個抖做了一團。胡仇一把頭發提來,問道:“這裏囚禁女子的房屋在那裏?”那婦人道:“在……在……在……在……在……。”胡仇道:“你不要怕,在那裏?你說了,我不殺你。”那婦人道:“在……在……在花園裏。”胡仇一刀把他結果了,又把那嚇的不會動的也賞了他一刀。四下看了看,見那一段吃不盡的牛蹄,順手拿起來,插在死韃子的頸腔裏。吹熄了燈,出了房門,縱身上屋,再到後麵望有樹木的地方竄去。
到了花園,落將下去,隻見四下裏都是黑越越的,那裏是囚禁女子的地方呢?摸不著頭腦,隻得又騰身上屋。東張西望,忽見前麵有一帶高牆,便縱身上去。往下一望,卻是三間屋子,四圍都用高牆圍住。屋子裏麵一律的燈燭輝煌,照耀如同白晝。隻見一個婆子提了一個水銚,往後麵去了,胡仇輕輕落了下去,躡足潛蹤跟在他後麵。隻聽他嘴裏咕噥道:“這班小孩子沒福氣,就應該攆他出去,還他的娘。偏又囚在這裏,叫老娘當這苦差,這是那裏說起。”一麵咕噥著,到後麵一間小屋子裏去了。又聽他道:“老王婆沒有好事做,炭火也不加,水也不開了。”說著又翻身出來。
胡仇等在外麵,等他出來,迎麵晃了一刀。那婆子嚇的“訇”的一聲,把銚子扔了,縮做一團,抖道:“大……大王饒命。”胡仇道:“此地囚下的女子有多少?”婆子道:“一共有二十五個。”胡仇道:“監守的人有幾個?”婆子道:“六個。”胡仇扯過他的裙來,嗤嗤的撕下了兩條,把他反綁了手腳。又撕下一塊,塞住了口,提起來扔在一旁。方欲舉步向前邊去,忽聽見小屋子裏有“呼呼”的鼾聲。走進去一看,三個老婆子同在一個榻上,正睡熟呢。胡仇提起來,也不同他說話,一個個都綁好了,方到前麵去。剛要轉彎,不期那邊一個人也轉彎過來,撲了一個滿懷,口裏嚷道;“好婆子,你去取開水,怎麼去了這半天呀?”胡仇把他兜胸拿過來,也綁好了。走到正屋裏去,又是一個老婆子,正在門閬上朝裏坐著呢。胡仇在他肩膀上一扳,道:“夜深了,請睡罷!”那婆子仰麵一交,看見胡仇,大驚道:“你是誰?”胡仇道:“你不要怕,我不殺你。”正要綁那婆子時,忽然裏麵走出個女子來,道:“怪道今夜睡不著,原來死期到了!阿彌陀佛,你們大人也肯開恩,賞我們死了。快拿刀來,不要你動手。”胡仇不做理會,且把婆子綁好了,提起來。覺得他身邊掉下一件東西來,胡仇也不在意,提到後麵,往旁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