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到前麵來,隻見那女子還站在那裏,毫無懼色,對著胡仇道:“要殺拿刀來,可不許你動手。”胡仇故意把刀在他臉上晃了一晃,但見他非但不退縮,倒伸長了頸脖子,迎到刀口上來。不覺暗暗欽敬道:“好剛烈女子!”因收住了刀,對那女子道:“請教姐姐,此地共有幾位?”那女子道:“連我共是十九人。要殺便殺,問甚麼呢!”胡仇道:“在下並不是來殺姐姐們,是要來救姐姐們出去的。不知姐姐們可願意?”那女子道:“我不信有這等事,莫不是奸賊又出甚法子來騙我們?”胡仇道:“在下是實意來救各位烈女出去的,並非奸賊所使。此刻已經將近四鼓了,姐姐們要走就快走,不要耽誤了,倒反不妙。”那女子把胡仇打量一打量,翻身進去。不一會就同了七八個女子出來,都是睡眼朦朧的。胡仇道:“還有呢?都叫起來同走罷。可要靜點,不要驚動了人。”於是又有兩個到裏麵去,把一眾都叫醒了出來,一個個卻驚疑不定。內中一個道:“管他甚麼呢!倘使這位真是義士,救了我們出去,自然是僥天之幸。萬一是奸賊所使的,我們左右是一死,這又何妨呢?”眾人都道:“有理,有理。”於是胡仇翻身出來,那一班女子也爭先恐後的往外走。
剛剛跨出門閬,忽然一個踹了一樣硬磞磞的東西,幾乎跌了個筋鬥。低頭拾起看時,卻是這裏大門的鑰匙,就是方才那婆子身上掉下來的。胡仇走到門前,看見大門鎖著。正在焦躁,那女子恰把鑰匙遞過來。胡仇開了,大眾就要出去,胡仇道:“列位且慢著,等我先去找著了花園後門,再來領路。不然到了外麵走散了,倒不便當。那一位先到裏麵把燈都滅了才好,不然這一開門,燈光射了出去,就著眼了。”說著去了。不一會便匆匆走來,道:“真是造化,後門找著了。並且是虛鎖的,又省了一番手腳。快來罷。”於是一行人悄悄的出了高牆,徑到後門而去。胡仇取下了鎖,開了門,一個個都放出去了。
他卻重新把門關好,上了鎖。複又回到高牆裏,也仍舊關上門,下了鎖。縱身上屋,走到大堂,落將下來。尋了一張紙柬,公案上現成有筆墨,拿火繩在紙柬上晃著,寫了“下民易虐,俠客難防”八個字。又想了一想,在後麵批了兩句道:“此刀不準動,明日親來取。”將身一縱,左手扳住正梁,吐了點吐沫,把紙柬先粘在梁上,然後拔出刀來,把紙柬插住,方落下來。細細一想,諸事停當,然後再由舊路悄悄的回到客寓。此時已初交五鼓。
來到東邊房子窗下,輕輕開了窗戶,提出包裹,解下樸刀,除了鏢袋,覺得輕了。摸一摸,呀,不好了!袋裏五七支鏢都不見了,這是幾時失去的呢?又未聽得有落地聲響,這事可煞作怪。越想越不解,不覺頓時呆了。
忽聽得背後有人輕輕說道:“不要著急,鏢在這裏呢。”胡仇猛回頭看時,卻又不見有人。忽聽得屋頂上有微微一聲拍手響,拾頭一看,卻是站著一個人。遂將身一躍,也上了去。對那人道:“彼此既是同道,你何苦作弄我!”那人道:“你跟我來。”說著將身一縱,往北去了。胡仇隻得跟著去,縱過了二三十重房子,那人卻跳落平地。胡仇也跟著來,走到一顆老鬆樹下,那人坐定,胡仇道:“朋友,我的鏢是你取去的麼?”那人道:“你且莫問這個。你有多大本領,卻去幹這個勾當?”胡仇道:“我並非有甚麼本領,不過要為民除害。叵耐那廝不在這裏,我好歹救出了十九個節烈女子。你既說我沒有本領,足見你本領高強,敢問貴姓大名?”那人道:“在下姓狄名琪,字定伯,汾州西河人,武襄公狄青玄孫。請問閣下貴姓?”胡仇也告訴過了,又道:“原來是名臣之後,失敬失敬!適間弟失去袖鏢,正在懷疑,忽聞背後有人說鏢在這裏,不知可是狄兄所為?”狄琪道:“恕小弟鬥膽。兄到安撫衙時,弟恰好也到。見兄跳下身去,照著牌匾,知道兄是日間未曾來探聽過的。那時弟在兄身後,就暗暗取了一枚。及至兄在書房窗外竊聽時,弟又取了一枚。後來兄又到廊房外麵探望,弟剛取得一枚。兄便過去叩門,弟又順手取了一枚。兄在高牆裏麵,提那婆子到後頭時,又取了一枚。關花園後門時,又取了一枚。在大堂寫字帖時,又取了一枚,共是七枚,謹以奉還。”說罷,雙手遞了過去。
一席話說得胡仇目定口呆,暗暗慚愧,說道:“狄兄真是神技!怎麼跟了小弟一夜,小弟毫不知覺?倘蒙不棄,願為弟子。”狄琪道:“那裏話來!胡兄技藝高強,不過就是老實些,隻顧勇往直前,未曾顧後。倘再把身後照應到了,就萬無一失了。小弟此來,還有一句話奉告,尊寓那裏藏不得軍器,這些韃子要挨家查的。”胡仇道:“弟也知道,隻是那間房子說是有甚麼狐仙居住,永遠鎖著的。諒也查不到。”狄琪道:“在平日或者查不到,今夜胡兄鬧了這麼大事,明日那裏有不查之理?隻怕糞窖也要淘淘呢。”胡仇道:“似此如之奈何?”狄琪道:“弟已算好在此。兄快去取來,包你藏得十分妥當。”胡仇不敢怠慢,立刻竄到寓裏,取了包裹來。隻見狄琪仍在樹下,說道:“快包好了。這樹上有個鴉巢,兩個老鴉我已拿下來弄死了,快把包裹放在巢裏,萬無一失。”胡仇聽說,就背了包裹,盤上樹去。安放停當,仍舊下來,向狄琪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