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仙霞嶺五傑喜相逢 燕京城三宮受奇辱(1 / 3)

胡仇道:“狄兄前夜不說是到河南路去麼,怎麼反從北麵來呢?”狄琪道:“此是四天以前的話了。有了這四天,到河南路去可以打兩個來回了。那一天分別時,已將天亮了。別後無事,我不等大亮就動身,趕到河南路,恰好斷黑時候。可巧這一天是那一路的甚麼安撫使生日,聚了多少韃官,在那裏吃酒。我也效顰胡兄,在大堂正梁上給他留下一刀一柬,並未傷人,就連夜回到河北路來。知道胡兄鏢打了中軍官,不勝欣佩。那天匆匆一見,並未請教胡兄要到何處去,所以前日特地趕到前站,希冀可以相見。不料昨日等了一天,未曾遇見。方才想起,胡兄一定是先行出了河北,然後折回去取軍器的,所以在半站上歇了,以圖近便。所以今日一早又迎將上來,不期在此相遇。”胡仇道:“那裏不是三天不準人行麼,狄兄怎樣走的?”狄琪道:“弟與小徒並未落店,隻在各處閑逛。”胡仇道:“弟與宗兄同奉了旨,到燕京去代覲三宮,所以行李內還有表章銀兩等件,不盡是軍器。”狄琪道:“這個差使怕不易辦。弟聞得三宮在燕京如同囚禁一般。住的房子四麵盡是高牆,外頭都有韃兵把守,絕不放一個漢人進去。胡兄到了那裏,千萬要小心在意。”胡仇道:“怎麼韃子們專門用高牆困人?河北路困那女子的,也是高牆。”

狄琪忽然想著一事,道:“胡兄,你幹事勇往則有餘,細心還不足。河北路高牆裏的幾個老婆子,你把他綁了不放他,又仍然把那門鎖了,豈不白白的餓死他們?弟從河南路回來,想起此事,連夜進去放了一個,好讓他叫喊起來。論來他們不過迫於勢力,代他看守那女子,罪還不至於死呀。”胡仇道:“兄辦事真是細心,弟萬萬不及。當真說的,不如求狄兄收弟做個門徒罷。”狄琪道:“師弟是斷不敢當!然而弟奔走江湖五六年,並不曾遇見一個同調。今得見胡兄,也是三生有幸。我們不如學那小說上的行徑,結為異姓兄弟罷。”胡仇大喜道:“如此隻怕我還要叨長呢。”當下兩人就交拜了八拜,敘了年齒。

胡仇二十八歲,居長。狄琪二十四歲,為弟。

胡仇對宗仁說道:“宗大哥,不要看的眼熱,不如也一同拜了罷。”宗仁道:“不忙,不忙。我們聯盟會裏,將來免不得一大班都是異姓兄弟,那才熱鬧呢。請問狄兄,此刻要到何處去?”狄琪道:“弟行無定蹤。”胡仇接著道:“我曾勸狄賢弟到仙霞嶺去。”宗仁道:“不如到江西文丞相那裏立功的好。”狄琪歎道:“依弟看來,文丞相也不過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罷了。此刻天下大勢,那裏還好提得起!”說罷,不覺長歎。

宗仁聽了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話,猛然想起謝枋得教育後進之言,因道:“狄兄既不到江西,仙霞嶺是不可不去的。疊山先生也到那裏去過,發了一番議論,勸各人各盡所長,教育後進,以為將來地步。此刻嶽公藎已把他那家傳的《易筋經》教將起來。據說學了這《易筋經》,上陣見仗,氣力用不盡的。”狄琪道:“兄說的嶽公藎,莫非是嶽忠武之後麼?”宗仁道:“正是。”狄琪大喜道:“如此弟一定到仙霞嶺去。隻因弟從前學的《易筋經》未經師傳,終不得法,所以勞動久了,終不免有點困乏。如今好投師去了。”胡仇道:“賢弟真是了不得!有了這個本事,還是這般虛心。隻是宗兄勸你去做教習,你卻去做學生,未免反其道而行了。”

狄琪道:“弟何足為師。然而遇見要學的,也未嚐不肯教。就是弟帶著的那個書僮,也並不是書僮,就是弟的小徒。”說罷,便叫了他進來,與二人相見。又代他通了姓名。原來姓史名華,年方十六歲。相見既畢,仍到外麵看守馬匹。狄琪對胡仇道:“兄此番到燕京,弟有一物可以借與兄用。”胡仇便問何物。狄琪道:“此乃弟世代相傳之物,就是先武襄公所用的銅麵具。先武襄公每到陣上,必戴著銅麵具,是人所共知的。後來人家又故神其說,說是這銅麵具有甚法術。其實是個謠言。就是弟也不知是何緣故,一定要戴著這東西上陣。想來當日西征,與及征儂智高時,那些敵兵都是無知之輩,所以戴上這黃澄澄的東西,去嚇敵人,也未可定。然而細細想去,卻又不必如此。或者以備避箭之用,也未可知。這都不必管他。自從到了弟手,弟卻另外有用他的去處。我們夜行,身上有了夜行衣以避人眼,隻有一張白臉最難隱藏,所以弟把那麵具用黑漆漆上一層。夜行時戴上,更是方便。”胡仇道:“躥來躥去的,帶了這東西,不怕累贅麼?”狄琪道:“一點也不累贅。”說罷,到外麵去,在書囊裏取了出來交與胡仇。胡仇接過來一看,那裏是個麵具,就同織布的梭一般,不覺對著他發怔。狄琪道:“所以不嫌累贅,就在此處。當日不知巧匠怎麼做的。他有個軟硬勁,把他拉開來,就是一個麵具。一鬆手,他又卷起來了。”說罷,拉開來給胡仇看,果然是墨墨的一個麵具。一撒手,又卷了起來,仍舊同梭子一樣。

胡仇看了,大以為奇,問道:“但是怎麼戴法?”狄琪道:“這麵具上頭同帽子一般,下麵也照著下頦樣式做的。拉開來,上麵先戴在頭上,下麵往下頦上一扣,再也掉不下來。”說罷,自家戴與胡仇看,果然四麵帖服,不像平常的麵具。不覺大喜。狄琪道:“兄到了燕京,恐怕韃子們不許你們好好覲見,少不免要夜行,故以此物相借。”胡仇謝了又謝。宗仁道:“我們彼此上路罷,不要太耽擱了,錯了站頭。”胡仇道:“宗兄怎麼近來膽怯了?”

宗仁道:“並不是膽怯。隻因身上背著這重大事件,在這荊天棘地上行走,不能不小心些。”狄琪道:“正是,天也不早了,我們走罷。”說罷,出了廟門,各各上馬,拱手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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