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元主忽必烈在宮中宴飲,忽然想起全太後來。便對左右說道:“朕要叫那蠻婆子來,行一回酒取樂,如何?”左右道:“這蠻婆子已經四十多歲的人了,怕沒有甚麼趣味。”元主道:“管他呢!叫他來看看。”於是就有兩名太監去了。去了多時,回來說道:“那蠻婆子戀著那小蠻子,一定不肯行。奴才們未奉旨意,不敢施為,請旨定奪。”元主道:“不是還有一個老蠻婆子麼?”左右道:“老蠻婆子是別在一起的。”元主道:“就叫那老蠻婆子去看顧那小蠻子,替了那蠻婆子來。這是朕格外施恩,叫他這食毛踐土的蠻婆子要知道朕的深仁厚澤,趕緊就來,再倔強時,就給他一頓皮鞭,叫他知道朕的國法。”
兩個太監奉了聖旨,就到太皇太後那裏,簇擁著他,連扒帶跌的到全太後這邊來,把元主的聖旨口傳了一遍。太皇太後哭道:“媳婦呀,你就去走一遍罷。我們是國破家亡的人,受辱已受盡了,也不是頭一次了,你好好的去了再來,我還有多少話要同你說呢。快去罷,免得受他們的皮鞭。小官家有我照應呢。”說還未了,就有一個太監上前兜臉一掌,道:“這是甚麼地方,還由得你官家長官家短的!”隻打得太皇太後頭暈眼花,險些兒栽個跟頭。打了不由分說,擁了全太後要走。德祐皇帝哭起來叫道:“母後呀!”這太監回身又是一掌,打得德祐帝哭倒在地。那一個太監道:“由他去罷,打他做甚麼呢!”這一個太監便道:“這是甚麼地方,由得他們在這裏官家、母後的亂道,僭越非分到這步田地,還了得麼!這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呀。”說著,簇擁全太後出去,上了車子。
來到東華門,便拖了下來,擁入宮去。來到宮門時,早有上諭出來道:“呀!蠻婆子換了青衣進去。”兩個太監便過來剝了原穿的衣服,代他穿上了一件青衣。走到宮裏來,見了元主。兩個太監過來,叉著頸脖子喝叫:“跪下!”元主道:“蠻婆子抬起頭來。”全太後隻得抬頭。元主道:“唔,怎麼不搽點粉來?來,左右,帶他搽粉去。”全太後沒奈何,去搽粉。想起自己身為國母,無端受此奇辱,不覺流下淚來,又把搽得好好的粉弄汙了。如此好幾次。元主又不停催促,沒奈何,咬著牙忍著淚,搽好了出來。元主嗬嗬大笑道:“好呀,還是一個半老佳人呢!快篩酒來。朕從今不叫你蠻婆子,叫你美人了。你可快點謝恩。”說還未了,就有一個太監來叉著跪下,叫磕了頭,還是叉著脖子不讓起來,說道:“你說呀!說謝皇上天恩。”全太後沒奈何說了,方才放起來。
元主道:“美人,你會唱曲子麼?”全太後道:“不會。”元主道:“不會麼?左右,給他五百皮鞭!”全太後嚇的魂不附體,忙說:“會,會!”元主嗬嗬大笑,道:“會就免打。你要知朕是最愛聽曲子的呀,快點唱來!”全太後沒奈何,隨口編了一個北曲《新水令》,唱道:望臨安,宮闕斷雲遮,痛回頭,江山如畫。烽煙騰北漠,蹂躪遍中華,誰可憐咱在這裏遭磨滅!
元主隻知歡喜聽唱曲子,這曲文是一些也不懂得的,也不知怎麼是一套,隻聽這幾句音韻悠揚,是好曲子罷了。便嗬嗬大笑道:“好曲子,唱得好!美人,你再來敬朕一杯。”全太後沒奈何,再上去斟了一杯酒。
元主此時已經醉了,便把全太後的手捏了一把。全太後已是滿腔怒氣。元主又道:“美人,你們蠻婆子總歡喜裹小腳兒。你的腳裹得多小了?可遞起來給朕看看。”全太後那裏肯遞。左右太監已經一疊連聲喝叫:“遞起來,遞起來!”全太後忿氣填胸,搶步下來,倒身向庭柱石上撞去,偏偏氣力微弱,隻將額角上撞破一點點,然而已經是血流不止了。元主一場掃興,不覺大怒,道:“這賤蠻婆不受抬舉,快點攆他回去!”左右一聲答應,也不管死活,一個抬頭,兩上抬腳,抬起來便走。一直送到住處,往地下一摜,便回去複旨。
元主怒猶未息,忽又叫過一個太監來,道:“你傳朕的旨意,封那老蠻婆子做‘壽春郡夫人’,封那小蠻子做‘瀛國公’,單單不封這賤蠻婆子,叫他看著眼熱。要活活的氣死他!”那太監奉了旨,便到三宮住處來,大叫道:“聖旨到,老蠻婆子、小蠻子快點跪接!”太皇太後看見全太後這般狼狽,正自淒涼,忽聽得聖旨到,又氣又惱又吃嚇,正不知是何禍事,隻得顫巍巍的向前跪下。全太後不知就裏,也隻得帶著德祐帝跪下來。太監向全太後兜胸踢了一腳,喝道:“沒有你的事,滾!”這一腳踢得全太後仰翻在地,那太監方才說道:“皇上有旨,封老蠻婆子做壽春郡夫人,封小蠻子做瀛國公,快點謝恩!”太皇太後福了一福。德祐皇帝叩了頭。太監喝道:“天朝規矩,要碰頭謝恩的!”太皇太後沒奈何,低頭在地下碰了一碰。太監道:“還有兩碰。”太皇太後隻得又碰了兩碰。
太監道:“說呀!”太皇太後道:“說甚麼?”太監道:“蠻子真不懂規矩。你說謝皇上天恩,快說!”太皇太後沒奈何說了,又叫德祐皇帝碰頭。德祐不肯,太監便過來按著他那腦袋,在地上咯嘣、咯嘣、咯嘣碰了三碰。又道:“說謝皇上天恩,快說!”德祐皇帝哭著說了,那太監方才出去。忽然又是一個太監來,大嚷道:“聖旨到!”不知又是甚麼聖旨,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