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剪發如其實行,還易服否?”曰:“易,惟冠西冠,衣西衣,而禦中國之履也。”問:“何以知之?”曰:“子不聞杭州之風潮乎?彼一聞此信,帽業、當業均起而反抗,獨不聞鞋業中人有附和之者,非其證歟?”

剪發問題(四)

或又問:“剪發之後,最吃虧者何人?最便宜者何人?”應之曰:“最吃虧者當是戲班中做三上吊之開口跳。最便宜者隻有鬎鬁。”

剪發問題(五)

或問:“實行剪發之後,最獲剪發之益者何人?”曰:“和尚。”“和尚不過先已無發耳,益於何有?”曰:“渠偶欲偷婆娘打野雞,隻須換一套俗家衣服,即無可分別,社會不能議其後,流氓不能敲其竹杠,豈非大便宜事?”

剪發問題(六)

或譏剪發之舉,為過於崇拜外人,夫外人可法之處甚多,何必學其形式哉?應之曰:“剪發為中國固有之俗,何嚐是學外人?”或不服,則曉之曰:“昔者斷發文身,為荊蠻之俗。古之荊蠻,寧非今之中國耶?”

剪發問題(七)

或問:“剪發之後,最吃苦者何人?”曰:“剃發匠。”曰:“尚未。”曰:“絲線店之賣辮發者。”曰:“尚未。”“然則何人?”曰:“可憐一班專代人裝假辮者,一齊沒飯吃矣。”

剪發問題(八)

初剪發之時有二難:欲仍留一二寸許耶,則必先留短發,二三月中有類居苫次;欲徑剃去,俟其再長耶,則又有二三月類乎和尚。為孝子耶?為和尚耶?初剪發時,必居一於此矣。

剪發問題(九)

或問:“剪發之後,國中男子所用之梳篦都歸無用,黃楊木者、骨者、角者、象牙者,不一而足,都棄置之,豈不可惜?”應之曰:“是不必棄置,盡可運往安南、印度銷售。”或乃笑曰:“不圖剪發之後,竟多一種出口貨物也。”

資政院人物

某生自小出洋,留學十年,乃歸於本國,事多所不知。其鄰某翁,以齷齪起家,捐納得二品封職。生歸時,適此翁初度稱觴,賀客盈室。生窺之,見所懸壽幛、壽聯等,皆有“資政大夫”字樣,不覺歎曰:“資政院用了這等人,宜夫中國之衰矣!”

轉貧為富

憂國者每憂中國貧。以餘觀之,估修一洋式宮房,動言若幹百萬,則朝廷何嚐貧?遣一二親貴到外洋閑逛一次,動支盤費輒數十萬,則國家何嚐貧?一官之任時,雖或行李蕭條;及其滿任而去,則千倉萬箱,陸行滿車,水行滿舟,則官何嚐貧?官之所以得如此者,無非剝削民脂民膏耳。一官去,一官來,皆以剝削為事,年年歲歲,更無已時,而民之脂膏,不即聞告竭,則民何嚐貧?或曰:“如子言,中國當轉貧為富矣!”

返老還童

中國向被外人譏為“老大帝國”,即吾愛國君子亦不能自諱。自預備立憲以來,一切憲政均在預備時期,即已成立之諮議局、自治局、資政院等,亦均在幼稚時代。以老大帝國而忽轉入幼稚時代,是之謂“返老還童”。

二之與兩

“二”之與“兩”,義雖同,而有時斷不容假借者。吳人讀“二”若“膩”,音與“一”相近,北人每艱於辨別。有吳人與北人約禮拜二有事,屢言之,而北人皆誤為禮拜一。吳人豎二指曰:“禮拜兩也。”聞者莫不大笑。

紅豆腐湯

城中有富家兒,當秋收時,忽動遊興,自下鄉收租。佃戶奉承之惟謹,治饌享之。既歸,責令庖人作紅豆腐湯。庖人不解其法,烹調以進,均不謂然,曰:“吾於佃家且得嚐之,何吾家廚役,遂不及鄉人?”庖人走詢佃戶,則是日曾以豬血湯進也。

國會請願之目的可達

國會請願,第二次又不得達到目的,持消極的主義者曰:“諸君休矣!盍歸乎來?”持積極主義者曰:“努力進行,不達目的勿休也。”則有旁觀吃吃笑不休者,問何笑,曰:“吾笑國會請願之目的,可終達到也。夫一次上書不允,則再舉代表,紛紛然雨電交馳,於是再首途,再擬稿,再會議。半年光陰,已消磨於此中矣。迨書上而目的不得達,則依樣葫蘆,又為之;仍不得達,又再為之。每一次費半年歲月,九年預備,已過者二年。未來者七年,半年請願一次,苟積十四次,則目的未有不達者也。”

太遲太早

甲訪乙,乙享之,烹蛋作饌。臨箸歎曰:“惜君來太早,若稍遲,則孵卵成雞,當殺雞享君矣。”他日乙訪甲,甲亦享之,削竹置盤中,出以奉客。臨箸歎曰:“惜君來太遲,不然,尚是嫩筍也。”

冥王之言

某官死,謁冥王,見階下獄卒皆牛頭馬麵,戰栗殊甚。幸閻王色尚霽,始敢巡逡問曰:“此輩皆獸麵,何也?”冥王曰:“此輩雖獸麵,腔子裏卻是人心;不若足下輩,然人麵者,反具獸心也。”言次,忽牛頭向冥王白事,官複又問曰:“此輩已具畜頭,何以尚能作人言?”冥王曰:“此亦猶公等之人頭畜鳴耳。”官退,判官請曰:“大王見了此等畜官而不惱恨,何也?”冥王曰:“若見了此輩便惱,我便有萬億條性命,都要惱死了。”

喜鑲金牙者其聽之

鑲牙之風,於今為盛。娘姨也,大姐也,妓女也,牙本不缺,必以金鑲之,蓋直以之為裝飾品矣。或曰:“子所舉之三等人,皆龜屬,烏得不鑲牙?”按據物理學家言,龜無齒。吾於是又有所悟焉。詈人者輒曰“烏龜”“烏龜”,初不知其何所取義也。按“龜無齒”之說證之,蓋借“無齒”之音,詈之曰“無恥”耳。

三皇五帝

某老翁,年七十餘,忽刻一私印,其文曰:“眼見三皇,躬逢五帝。”見者嗤其妄,且曰:“如此狂言,不圖出於老叟也。”翁曰:“吾豈狂妄哉?吾昔年隨其欽使赴英,會德皇亦赴英,吾於跳舞會中,一日而見英、德二皇。後又隨某欽使赴日,得見日皇。是眼見三皇也。吾生於道光朝,曆鹹、同、光、宣,豈非躬逢五帝?”

鄉老查功課

鄉老目不識丁,送其子入學堂讀書,每日放學,必向其子考查功課。第一日放學,問其子今日讀何書,子曰:“今日先生教我讀第一課。”第二日又問,子曰:“今日讀第二課也。”三日、四日皆然,十日、二十日亦莫不然。鄉老勃然大怒曰:“我送兒子去讀書,是要教他作文章的,如何先生隻教他起課?”

暮夜金錢

某狎客善於取媚所歡,夜半無人私語時,必饋以钜金。或知而諷之,狎客曰:“汝何知?汝不見孝敬上司者耶?此之謂暮夜金錢,無此則不足以博其歡心;不足以博其歡心,即不能得其好處。故孝敬上司與孝敬妓女,其揮霍同,其目的同。非久曆官場,久居嫖界者,皆不足與言也。”

作壁上觀

有慕某妓香名,相率訪豔於其妝樓者,至則妓適他出,俟之良久,不歸。牆上懸有妓之小影,縱觀以去。既出,人問:“得作劉楨之平視耶?”曰:“否,僅得作壁上觀耳。”有食古而不化者咋舌曰:“渠家想有戰事,公等乃得作壁上觀。”

應了一句蘇州罵人語

婚嫁每於春冬行之,大約以新郎新婦拜堂時,例穿棉衣,故於春冬為宜;若在夏秋之間,天氣炎熱,殊多不便也。即日正午盛熱時,過某街,見一家鑼鼓喧闐,絲竹迭奏。駐足觀之,則一對新郎新婦,正行交拜禮也。身禦棉衣,新婦以帕蒙首,不可得見,新郎則額上汗流如瀉矣。倘使蘇州人見之,必曰:“該格,真正是熱昏(婚)。”

鼠輩之言

西人防疫,慮及鼠疫傳染,遂設法滅鼠,勸人畜貓,並代人家塞鼠穴。群鼠恐歸於淘汰之列,遍發傳單,集眾會議,若無對付之策,僅致一函於保畜會曰:“鼠亦畜也,公等奈何!”嗚呼!聯俄耶,聯日耶,恐亦智與此鼠等耳。

姓到《千字文》上

《百家姓》一書,絕無文理,徒備為告人姓氏之用。如姓趙,則曰“趙錢孫李”之趙,姓王,則曰“周吳鄭王”之王;等顧是也。一人姓諸,人問其是“撇未”朱,抑“言者”諸,對曰:“‘諸姑伯叔’之諸。”周者疑曰:“百家姓沒有此句。”諸曰:“這一句不是百家姓,是《千字文》。”問者大詫曰:“人人都是姓《百家姓》的姓,你如何姓到《千字文》上?”

豈所以便貧民耶

新辟小北門外,開一重利盤剝之押店,時論多譏之。昨過其地,見此押店緊鄰,卻開一米店。意者知貧民無以為生,必並押衣物,乃能購米,故屹然並峙。此兩店以便貧民耶?

窮鬼終窮

乞兒死見閻王,閻王念其生平無惡,準其仍投人身,惟福命薄,僅得為貧人,即飭鬼卒押往。途中,乞兒哀求鬼卒,擇一富家投身。鬼卒不允,曰:“冥君之命何得違?”乞兒求之不已,鬼卒堅執不從。乞兒默念:“計不如私遁,彼其奈我何?”策既定,忽見一家,門第顯赫,牆門內官銜牌密列兩旁,大門燈籠如甕,念此必富貴家矣。瞰鬼卒不覺,突入內,果即投胎墜地。舉目四顧,見房舍雖高大,而房中器具殊草草,父母衣服亦極襤褸。此是人家祠堂,其父母乃為人典嗣者也。

讀別一個字

姑媳二人不安於室,皆有外遇。父子二人知之,相約捉奸,果然兩對狗男女都被捉住,一齊送官究辦。官問知緣故,謂父子二人曰:“此係有了成語的,你兩個何苦多事?”父子二人驚曰:“偷漢子有何成語?”官指姑媳二人曰:“這叫做姑息養奸。”

還有一片瓦

京師有嫖相公者,揮霍絕豪,車馬、衣服、金玉、玩好,莫不為置之,終且為之營居室,構園林。而嫖者乃因是而落拓,至於行之久之,且為無褲公,以草繩係片瓦,藉垂胯下。一日天雨,忽遇相公高車駟馬,招搖過市,因冒雨攀轅求見。相公疑其乞錢也,將探囊作小賙恤。曰:“吾非求乞,有所問耳。”曰:“何問?”曰:“問昔年吾為爾所營居室漏否?”曰:“漏將如何?”自指胯下曰:“如漏,吾尚存一片瓦,可將去用也。”

一生不醉

同席數人,鬧酒轟飲無已。中有某甲,獨滴不入口。或曰:“酒有別腸,此言或不妄。”或又曰:“某甲量最豪,眾皆不及。”遂疑甲能飲,以巨觥嬲之。甲窘極。或乃解之曰:“吾輩飲酒,不醉不休。獨渠一生不醉,非量最豪者哉?”一座粲然。

自外生成

有無子而妻妒不敢納妾者,不得已納外寵,生一子,妻不知也。經十餘年,子已成立,夫婦年亦高。一日,婦誕辰,頗歎膝下空虛。夫乘機告以外寵生子事,意其年老妒衰,或可納之也。詎婦聞言,即大怒曰:“吾不要此不肖子!”夫愕然曰:“尚未見麵,何以知甚不肖?”妻曰:“是個自外生成的,有甚好東西?”

臭蟲大少爺

枇杷黃後,菡萏開時,歡場中多一種輕薄少年,逐隊遊行,俗稱之為“荷花大少”,或曰“西瓜大少”,或曰“夏大少”,皆言過此以往,便無蹤跡也。昔年曾進以雅號曰“蟪蛄大少”,以其不知春秋也。邇更為擬得一號曰“臭蟲大少”。或曰:“是無意味,不過亦應時而出之意耳。”曰:“否。”曰:“以其討厭耶!”曰:“否。”“以其臭名耶?”曰:“否。”“然則何所取義?”曰:“以其必於此時此際,乃得在枕席上討便宜耳。”

自治會缺點之現象

某省自治會,辦理多缺點。其鄉人戲將“自治”二字各缺一筆,寫作“目冶會”。就“目冶”二字之義訂為章程,大約不出吊膀子主義。其章程冗長,不及備錄;且又囿於彼省方言,雖錄之亦多不可解者。僅記其會長係舞弊學堂癟孽生,曾充《現世報》主筆,發症學堂監督。

互問貴姓

甲問乙:“貴姓?”乙曰:“姓孫。”問:“那個孫字?”曰:“孑旁加一糸字也。”曰:“原來是我的子孫之孫。”乙轉問甲:“貴姓?”甲曰:“姓宗。”問:“那個宗字?”曰:“寶蓋頭加一示字也。”曰:“原來是你祖宗之宗。”

奇稱

有欲學為時事小說者,而苦於不知爵級之稱呼。或戲之曰:“向例小說家,皇帝稱萬歲,王稱千歲。由此推之,郡王當稱百歲,貝勒當稱十歲,貝子當稱一歲。”

世界是一家大藥店

別人種者以色,凡黃、白、紅、棕、黑等是也。合世界言之,大抵黃、白種人占多數,紅、綜、黑種遠遜焉。或曰:“若然,則仍為優勝劣敗之征也。”問何說,曰:“優者有用,劣者無用,此一定之理也。從未聞有用人中紅、人中棕、人中黑者,惟人中黃、人中白為藥品,非其征耶?”聞者笑曰:“不圖全世界竟是一家大藥店。”

鐵麵

昔年在茶室中,見流娼往來蹀躞,諸品茶者鹹目逆送之。因戲語人曰:“今世男子,皆以鐵為麵者。”或曰:“鐵麵無私,世有幾人?”曰:“諸男子雖皆鐵麵,惜夫女子之麵,又皆是吸鐵石也。不信,但看流娼過處,諸人麵皆隨之以轉,是其證矣。”

剪須與亡國之關係

某中堂對於剪發一事,至有“剪發即亡大清”之語。不知歐洲各國,何嚐從古即有剪發之製,稽其曆史,剪發殆不過百年。惟印度、安南,至今仍束發之製。自某中堂之眼觀之,印度、安南,殆未嚐亡也。

別有見解之韓人

日、韓合並之局大定,日人喜,韓人悲,理固然也。寧獨韓人悲,凡老大貧弱之國,皆當引為覆亡之轍,黯然以悲者也。乃有某韓人者,聞此信而獨喜。或譏其全無心肝,韓人曰:“日為東方強國,韓為亡國,人皆知之。吾出,人皆目吾為亡國之民,吾方引以為恥也。今幸日、韓合並,地圖中韓國之名詞歸於消滅,則吾亦日人也已。以亡國之民,一躍而為強國之民,雲胡不喜?”或益譏之,謂:“自他人視之,日人自日人,韓人自韓人,不作同等觀也。”韓人曰:“誠如君言,他國人之視華人,何嚐分別滿、漢,亦都稱之曰華人而已。”

會議阻止剪發

朝局近有剪發之議,夫發之剪不剪,本無預於興亡大計,朝士可否於其問,紛紛議論,已不值一哂。則有社會中一種人,遍發傳單,開臨時大會,會議設法阻止此舉,以保全生計者。伊何人?伊何人?曰:“剃發匠。”

發辮之價值

聞外人新發明一法,能以頭發織為衣料,以故出資收買,不遺餘力。近我國朝士適倡截發之說,事苟實行,謂宜別申一法:令凡截下發辮,統納於官,彙送中央政府,設一頭發總發行所。以一萬萬條計,一條之值以小銀元一枚計,其代價乃得一千萬,尚足以取償一歲毛巾之值也。曩曾與人言:吾國人號稱四萬萬,歲用毛巾一項,以每歲四人合用一巾計,每巾之值以小銀元一枚計,苟能勉用土貨,則歲存於國中者一千萬。籲!況不止此數也耶,況毛巾又為舶貨之最微者耶。

也是引經據典

禁止刑訊,久見明文,而一般州縣官熟視若無睹。禁者自禁,刑者自刑,天高皇帝遠,百姓固無如之何也。其令刑尤酷,每貫繩梁間,懸被訊者之手或足,以威逼之。或勸其不宜過酷,令曰:“這個吊民罰罪,是湯、武行出來的;我遵用湯、武遺法,還說我錯嗎?”

諧對

江南漁戶,每植斷河中,以界魚蝦,籪織蘆為之,其梢僅及水麵,有時或露寸許。舟行其上,則船底相摩以過。有即此景,出一聯者曰:“過籪船搔背,”久無屬者。吳縣秦散叟為之對曰:“砍柴山剃頭。”聞者莫不莞然。

商量買棺材

舊家子中落而喪其親,謂人曰:“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吾不敢以稱家有無之說菲薄亡者。謹與諸君商,請為我擇一棺。過佳者,吾力不足舉,過薄者,又殊非慎終之道;苟得富家用過之舊物,肯減價相讓者最佳。”

穿拷布

粵中拷綢,年已盛行於大江南北。其實粵中非僅出拷綢也,亦有拷布,貧者多夏日衣之。有貧人丁憂而穿拷布者,一富家子見之曰:“是物色近紅紫,死了老子娘的人,不宜穿此。”貧人曰:“汝家夏日所穿者,白紗、白綢、白羅,想都是死了老子娘之故?”

世態炎涼

今年天氣無定,八月初忽大涼,老弱卸袷衣,猶覺涼侵肌骨。一般空心大老官,遂典去紗葛,贖取羅綢,以為場麵光。詎不數日,天氣忽然悶熱,雖解衣旁薄,猶複汗出如漿。空心大老官遂大為天氣所窘,匿不得出。或為之解嘲曰:“甚夫!世態炎涼之令人可畏也。”

隨緣樂助

妓院記備酒之冊籍曰堂簿。某客偶見堂簿,戲改“堂”字為“緣”字,且旁注“隨緣樂助”四字。或曰:“此揶揄浪子之語,說已陳矣。”客曰:“雖是陳言,然細玩得一個‘緣’字,則此四字書於此間,確有真解,貼切不移。”

太夫子

或問:“婦致書於翁,當作何稱謂?”坐客一時皆偶忘“君舅”之說,想與搔首致想。或曰:“婦致書於夫,例稱‘夫子’。若以門生稱先生為‘夫子’之例例之,當稱‘太夫子’。”

引經據典

滬俗奢侈相尚,中人之家偶遇喪事,出殯之日,必競排執事,雇用軍樂,沿街遊行,以示闊綽,觀者謂之“大出喪”。某日翔步馬路,忽遇大出喪者,其隨行之僧,各以逍遙傘一頂罩之。有叱為無理者,或曰:“此是引經據典之舉動,未可厚非。”訝問何經典,曰:“豈不聞《詩·清人》篇有言曰:‘河上(和尚同音)乎逍遙’?”

虛題實做

陰曆以月之十五日為望,望則月圓,月月皆有望,望則月必圓。何以獨至八月之望,號之為節,如是之慎重,如是之熱鬧?已不可解。且又製成餅餌,名之曰“月餅”,從而啖之。合中國各行省,莫不皆然。吾恐月球之麵積雖大,終不足以供吾人之年年大嚼也。猶記某西書內載一條雲:“其婦人對月,忽作遐想曰:‘安得此月化作麵包?’”今中國人吃月餅,無乃虛題實做?

忌諱鬧成笑話

某督夙多忌諱,遇節日,避僚屬謁賀,高臥簽押房中不起。其門生某,向充幕下文案,出入自由。衣冠至簽押房,就榻前請一安,意謂賀節也。某督怒,躍起捺某坐榻上。既坐,複捺使臥。某惶急請故,某督曰:“你也躺下來,我也給你請個安。”

大潮已經來了

今年天文家測得八月十八日潮水大漲,警告居民船戶,預為之備。或曰:“今日四馬路一帶,大潮已經來了。”人問:“吾方從四馬路來,未見有水,子何所見而雲然?”對曰:“四馬路一班荷花大少,平日吃酒叫局,到了今日八月十五,莫不以漂了之。夫一漂了之,非大潮何能為?”

題小照詩

某君遊西湖,展蘇小墓,就墓前攝了一影。吳趼人見之,為題一詩曰:“多情尚友到千秋,無奈埋香剩一邱。得與美人作翁仲,縱儕頑石也風流。”

招租五則

招租(一)

殷富人家,每每年老即預置壽材,寄放於寺觀之中,歲加髹漆。此亦人子慎終之意,不得概以預凶事譏之也。某甲入廟,見有置壽材者,歎曰:“如此佳品,空置可惜。”或笑問:“不空置,將如何?”甲戲拾石灰塊,於材麵大書“招租”二字。

招租(二)

滬北某所,駐所辦事司員某,於所中自辟臥室,下榻其中,初尚勤謹。既而酒食征逐,漸且留連忘返。久之有外遇,遂不歸宿,惟逐日照例到所一次,在公事房料理各事畢,即行,久不顧及臥室矣。一日入內取物,見帳簷之下,高標一紙,書“招租”二字,不知何人所為,幹笑而已。

招租(三)

某翁多內寵,粉白黛綠,列屋間居。翁對之樂甚,顧不能無愛憎於其間也。一失寵姬請曰:“翁既不喜我,遂不顧我,又不逐我;下堂求去,妾所不敢。顧亦有一下情,願請於翁者,乞翁憐而允之。”翁問何請,曰:“替我貼一張招租。”

招租(四)

某文士窮極無聊,炊煙屢斷,困餓不堪。一日踞坐路旁,於頰上貼一紙曰:“此口招租。”人問:“租汝口何用?”曰:“租給人家吃飯去。”

招租(五)

某大令以風厲著,奉劄權某邑篆,夙知邑多流痞,下車之始,命多置站籠。訪得痞棍姓字,按名遞案,分別枷責監禁。擇其尤者,置站籠中站斃之。一時間邑肅然,站籠亦置而勿用。滑稽者為貼一紙於上,曰:“招租”。

不怕他不來做我兒子

某甲囊金將往畢債,道出某寺,入內少憩,見一人方與寺僧談因果。此人問僧,“我無子,此是何因?”僧曰:“汝不欠人債,人亦不欠汝債,何得有子?”意蓋謂克家令子乃還債,敗家蕩子乃索債者也。某甲聞之,囊金徑歸。人間其故,甲曰:“吾亦無子,此金且靳不與,渠欲索債,不怕他不來做我兒子。”

近視

某甲夙短於視,近赴南京博覽會參觀,一切皆霧裏看花,隔簾窺影而已。頗苦旅館中蜰蟲太多,有擾清夢,乃思遷地為良。一日,入會場中,見一處,大榜其門曰:“水族館定於某日開館。”甲大喜曰:“我即遷居此中,豈不妙哉?”同遊鹹笑之,甲曰:“他不是明明寫著‘本旅館’字樣麼?”

保護商務

自議禁彩票之後,一般賭徒莫不竭力運動,希圖弛禁。及既實行禁賣,惟陽奉陰違,其市招上,僅糊去“彩票”字樣,而易以書籍、洋貨等。某地竟有明目張膽,設攤求售者。攤旁植立一警兵,昂首他顧,若無事者然。路人見之,均極詫異。或曰:“此不足異,渠在此保護商務也。”

醫窮妙術

某醫負時譽,性滑稽,門懸一額曰“萬病回春”。蓋經其治愈者之所贈也。歸家子某甲,亦滑稽之流,造問曰:“先生榜其門曰‘萬病回春’,仆有一病,不知能醫否?”問何病,曰:“窮也。”曰:“能。第須先叩病源耳。”問:“何謂病源?”曰:“子以何故而致窮者,斯即病源矣。”曰:“吾初亦小康之家,以喜嫖,故遂中落。”醫急捉其手而反縛之,操刀而前,將捋其褲。甲大驚號,問何故。醫笑曰:“汝之窮筋在此,將為汝割去之耳。”

改革之比例

吳娘嬌怯,不耐痛苦,自小纏足時,即不肯十分收束。及至長大,蓮船盈尺然,較之楚娃揚女之纖不盈握者,未免相形見絀。至是始裝喬作偽,以飾外觀。近年天足盛行,大家閨秀亦多作天然足。於是一般吳娘亦不以碩大為恥,撤去偽飾高底,改穿平履。自旁觀者視之,似天足而不免有縛束痕,似小足又不免露臃腫狀。滑稽者曰:“近日朝政之改革,何以異是?”

室人別解

亂及女仆,謂之“搭腳”,此風盛於吳會。竟有投身受雇時,即訂明此節者。風俗之頹,於斯為甚矣!其甲犯此,未幾,其妻死,不複娶,即以此搭腳之女仆為妻,對人恒稱以為室人。眾鹹譏之,或為之解曰:“是不足譏。凡用男仆者,皆稱之為‘家人’;則用女仆者,稱之為‘室人’,正‘宜室宜家’之道耳。”

寓言七則

寓言(一)

富翁畜一狗,頗喜愛之,狗亦解博主人歡。亡何富翁中落,家人星散,豪奴逃亡。惟狗相隨如故,富翁異之。狗曰:“主人富,狗之所以求於主人者僅一飽;主人貧,狗之以求於主人者亦僅一飽。一飽之外無他求,此狗之所以異於奴輩耳,非必別具俠性也。”

寓言(二)

狐欲幻人形,將入市求人;人欲學狐媚,將入山求狐。遇諸途,狐問人將何之,人曰:“將學狐媚也。”狐曰:“狐本不媚,昔者有狐能幻為女形,而兼幻得其媚。媚出於人,非出於狐也。子歸而求之,有餘師。”人問狐將何之,曰:“將學幻人形也。”曰:“昔者之求幻為人形也難,今茲之求幻為人形也易耳。”問何故,曰:“昔者人具人心,凡幻為人形者,必先變其心為人心而後可,是以難;今茲之人,無一非人麵獸心者,若子輩欲幻為人形,第持一假麵具足矣,故曰易也。”

寓言(三)

猴於骸體之中多一尾,遂終不得為人類。群猴中有倡言進化者,謂宜斷去其尾,以為入人類之漸。諸猴雖或有讚成者,而反對之徒甚眾。其言曰:“人類固不可以斷尾之一蹴而幾,而先亡吾尾,是先亡吾猴族也,吾必以死力爭保吾猴粹。”君子曰:“斷尾有切膚之痛,群猴之保之也,亦自有其理在,奈之何?”

寓言(四)

蝟與蛇處,蝟見蛇之柔而滑澤也,曰:“若何以自固?如吾者,獵人來,吾張其刺以俟之,彼奈何近我?若子者,直提而挈去之耳。”蛇聞之,亦殊自惴栗。俄獵人至,蝟蜷伏,蛇躥免,獵人囊蝟去。蛇遙蝟之曰:“若奈何不張其刺?”

寓言(五)

鼠穴於牆下,家焉。生齒日繁,逐憎其穴隘,將擴充之。於是穴於穴外,穴愈廣而牆下基礎愈虛。風雨驟至,牆圯而穴陷。群鼠嘖嘖曰:“不圖吾張吾之範圍,而亦招天之妒也,不然,胡為而陸沉我?”

寓言(六)

鳶飛戾天,而沉其影於淵。魚見之,謂鳶之果能入淵也。默自計曰:“吾乃不能戾天,無乃有愧於鳶乎?”他日鳶集淵渚,魚就商之曰:“吾欲戾天,而病未能也;子盍挈我?試為之。”鳶諾,負魚而起,翱翔雲外。已而下集,釋其魚,視之腐矣。

寓言(七)

主人厭鼠,乃畜貓,將以捕鼠也。鼠偵知貓饞,相率覓餌以賄之。貓飽食,無捕鼠誌,且德鼠,而鼠之跳梁益甚。主人患之,設捕鼠機,置餌以待。鼠未之見,貓先見之,蹈焉,竟以身代鼠之死也。

罵自己

照像之法,至近日而愈精。從前用濕片時,必照半晌始成。幹片出後,其捷不及一瞬。更有一種快鏡,人手一具,即可為之,不必師傅矣。然亦必善測光影,方克有濟;不然,非過光無影,即過黑成一黑團矣。某甲購得快鏡一具,先試自照,百照不得法,不覺自沉吟曰:“此之謂畫虎不成也。”滑稽者聞之而笑。甲亦旋自悟曰:“呀!我罵了自己也。”

又罵了自己了

吳趼人日課《滑稽談》一則,俾閱者發一大噱,然每每苦思不得。或曰:“子徒從自苦耳,何苦擔任此事?”吳曰:“汝不省得,這是我特別的一種賣笑生涯。”

聽訟

某書腐僥幸一第,出山作宰。初聽訟,以所坐椅離公案太遠,鞠躬起,反兩手,擬自拉近之,而椅重不得動,遂大斥差役等無用。及問案到一半,尚無頭緒,忽起立退入。役等以為退堂矣,傳呼退堂。令急返身連搖手曰:“不是退堂,不是退堂。我去撒尿,還要來的。”

湊壽禮

有送人壽禮者,已備壽幛、壽屏、壽聯、壽燭、壽麵、壽酒、壽包、壽桃八式,猶搔首躊躇曰:“能配夠十樣就好。”或曰:“不消配得,到了拜壽那天,你親自去拜壽,便足足十樣了。”其人問何故,對曰:“已經有了八樣,再加你這壽頭、壽腦配起來,不是足足十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