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中玉擺擺手,委婉地拒絕了他。
和陳豫川一道,雙雙走出張家大院,回到州衙內。
二人匿密室,嘀咕良久。
午時三刻,兩人正欲外出用餐。
突聞衙門大堂前,訴訟鼓聲雷鳴一般響起。
陳豫川一愣,大過年的公休日,何人擂鼓?
黃中玉也很詫異。
連忙整頓衣冠,匆匆來到大堂上,端坐橫案後。
州衙內,隻有一名役吏值勤。
陳豫川便跟著州牧大人,一起上了公堂,權且做了衙差。
敲鼓人年約三十許,自稱州城南郊安居鎮鄉紳。
那人跪在地上,慌亂地訴告道,三月前喜得一子,誰知道昨天夜裏竟然不見了蹤影。
擂鼓人跪於地,磕頭如搗蒜,再三懇請州府衙門,偵緝盜嬰賊,為民除害。
黃中玉聞聽此言,頓時目瞪口呆。
陳豫川聽罷,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麼又是嬰兒失蹤?
當真奇哉怪也!
陳捕頭欲知詳情,擂鼓鄉紳卻一問三不知。其人所言所語,與張家人訴說的話,如出一轍。
問啥啥不知道。
身為州巡捕房捕頭,陳豫川心裏很不是滋味。大過年的喜慶日子,何方毛賊敢如此膽大妄為?
陳捕頭心裏有氣。
望空放一枚匪警“火箭”,火速傳來兩名巡捕房兄弟。
征得黃中玉準允後,陳豫川顧不上吃午飯。三人隨鄉紳一道,匆匆趕往安居鎮。
然而,失嬰現場勘驗結果,依然讓陳捕頭十分失望。
鄉紳一家老小,哭的哭,鬧的鬧,圍著三人叫屈,就是說不出有價值的線索來。
唯一床白色粉末,赫然在目。
二
《遂州誌》載:康熙十一年,正月十六,天雨雪。遂州城郊仁裏場和安居鎮,一夜間發生兩起盜嬰案,官府莫能偵焉。
遂州城鄉,一時謠言四起。
坊間盛傳,“鷹怪作祟,專吃嬰髓。”
據老輩人口口相傳,那一段時間裏,遂州所轄六縣境內,但凡家有小兒或身懷六甲者,無不舉家外遷,以避其禍。
“鷹怪作祟”的謠言,鋪天蓋地。直鬧得人心惶惶,城鄉不寧。
黃中玉寢食難安,唯恐接連發生的“失嬰案”引起四鄰騷動,自己難咎治境不力之責。
私下嚴令陳捕頭,盡早破案,以安民情。
見州牧大人發了狠話,陳豫川哪敢怠慢?
傳令巡捕房眾兄弟,迅速在州境城鎮鄉村遍布警戒眼線,明裏暗裏監控著水陸碼頭、茶肆戲樓等等龍蛇混雜之所。甚至連妓院廟宇,都有兄弟們蹲點守候。
聽了陳豫川的報告,黃中玉踏實了許多。他十分欣賞陳捕頭的辦事能力,總能夠在關鍵時刻及時為自己排危解憂。
有了這張天羅地網,料想作奸犯科之徒,必定插翅難飛。
誰曾想,這張看似密不透風的“天網”,在歹人眼裏,竟視若無物。
史載:旬日內,遂州一境,失嬰猛增至九人!
黃中玉焦頭爛額,身感壓力重重。
陳捕頭的偵緝能力,他從未懷疑過。唯獨擔心的是,此人是否和自己一條心。畢竟自己遂州為牧僅三年,多這一層心思也很正常。
眼見案情越來越複雜,似有難以控製之勢。
黃大人多次旁敲側擊, 責備陳豫川辦案不力。親自簽發海捕文書, 全力偵緝失盜幼嬰。明令巡捕房, 十日內必須破案。
陳捕頭倒不著急,光著急有啥用呢?
早晨路過鎮江寺時,陳豫川到盧二涼粉店吃涼粉。
入店坐定後,剛要了一碗涼粉,正待要吃,就聽到盧二嘰嘰喳喳一張嘴,眉飛色舞地說起一樁怪事。
言說天上宮裏新近來一雜耍人,技藝稀鬆平常,並無特別之處。或舞槍弄棒,或跳躍騰挪,或玩弄戲法……唯有一物,狀如肉球,通體粉紅,顫巍巍蠢蠢蠕動。
肉球頂端長有毛發,稀疏可辨。側有一小嘴,能發出嬰兒般哭泣或嬉笑之聲!
盧二說得信誓旦旦,聞者嘖嘖稱奇。
陳豫川大異之,天底下竟有如此稀罕之物?
心裏好奇,連涼粉也不吃了,匆匆付了涼粉錢,親往天上宮,欲看個究竟。
雜耍者年約四十許,矮壯而禿頂。
那人繞場一周,“當當當”地敲響開場鑼,先耍了一套“空手來錢”的魔術,又舞了一趟少林棍法。
圍觀者熱情不高,稀稀拉拉給些掌聲。
見觀眾掌聲並不熱烈,雜耍者突然大聲叫喊道:“寶貝要不要?”
觀眾立即來了精神,齊聲大吼:“要!”
陳豫川不知觀眾情緒,為何突然高漲。
正待要問。
見雜耍人轉身入幕後,“咕嚕咕嚕”推出一隻木箱。
木箱底端安有四輪,上麵覆以紅綢。徐徐推至場地中央,得意揚揚地停下。
複手指前排一男孩,示意其將紅綢掀開。
小男孩似乎很害怕,連忙躲到大人身後,隻把一個圓圓的小腦袋從人縫裏伸出來,無限期待地張望著。
雜耍者見了,哈哈大笑,猛然揭了紅綢,極小心地從箱裏取出一物,置於木箱上。
那物甚是奇怪,果真如盧二所言。
狀如球,色如肉,能哭能笑,還會唱歌哩。
觀者轟然叫好,紛紛投幣鑼盤中。
雜耍者團團作揖,笑眯眯地一一道謝。
陳豫川撥開眾人,欲上前近觀。
那人不許。
慌忙將“怪物”裝入木箱,負箱匆匆往“南津”碼頭而去。
陳豫川哪肯甘心?
見雜耍者漸行漸遠,遂尾隨其後,若即若離地走在青石街道上。
雜耍者見有人跟蹤,索性停下來不走了。
待陳捕頭近身時,突大聲嗬斥道:“你這廝好生無禮,無端尾隨在下,意欲何為?”
陳豫川點點頭,滿臉和顏悅色。
“沒有任何惡意,隻是好奇而已。恕在下孤陋寡聞,實不知兄台箱中之物叫什麼名字?原產地何處?”
雜耍者眨巴著眼,見陳豫川二目炯炯有神,不像匪類,倒似官場中人物。
眉毛皺一堆,略為不滿地說道:“告訴你又有何妨?小人實也不知此為何物。得朋友引薦,千金購於霹靂堂。”
霹靂堂?!
陳豫川聞聽此言,心裏猛然一動。
雜耍者口中的霹靂堂,不就是遂州天虎武館嗎?!
三
天虎武館名頭響亮,位於城西蓮池街上,占地十畝之闊。
館主張天虎,武藝高強,為人卻十分陰狠,仗著潼川府裏有些人脈關係,時常橫行遂州城鄉。
前年中秋節,張天虎挾技與人械鬥,致船幫六人重傷三人慘死。
時,黃中玉初蒞遂州。
州牧大人不甚明白,張天虎為何如此囂張!
恨他心狠手辣,且無法無天,曾令捕頭陳豫川率衙役百人圍捕,重枷秘囚州牢中,欲依律法辦。
後不知何故走漏了消息,潼川府一紙不明不白的公文,勒令將此人無罪釋放。
張天虎出獄後曾經公然叫囂,要致黃中玉於死地。然多次尋釁未果,事情似已不了了之。
失嬰案發生後,陳豫川疑張天虎所為,令手下兄弟暗查過霹靂堂。
惜未找到相關線索。
隻探得霹靂堂內另辟有一秘室,不知做何用途。
聽兄弟們報告說,秘室內置有大瓦甕十數個。甕中常有古怪之聲,隱隱約約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