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莫仁品盯著盧二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商場如戰場,豈言無過節?待我幫你結果了她,如何?”

盧二駭了一跳,這種話也敢隨便亂說?

抬頭見莫管家兩隻眼睛,銅鈴般盯著自己,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頓時嚇得哆嗦起來,連話也說不明白了:“大管家,小的與楊三姐真無……真無生死冤仇……我……你,你……我……”

“你還說!”

莫仁品口氣突然嚴厲起來。

“莫非州牧黃大人的事,你也敢多問?!”

盧二一時冷汗如雨。

莫仁品仰著頭,鼻子裏狠狠地“哼”一聲。

嘴裏不再言語,提上鴿籠,推門揚長而去。

撇下盧二一人,嘴巴張成大大的“O”形,久久未能閉合。

二月十九,觀音會。

遂州廣德寺名頭很響,乃大宋真宗皇帝欽賜“觀音道場”,為國中著名的皇家寺廟,享有“西來第一禪林”的美譽。

每歲觀音會,鄰近各州縣民眾到廣德寺燒香許願的人,多如雨後過江之鯽。

有遊方道士著青布長衫者,慕盧二涼粉之名,往食三日,讚不絕口。

盧二是個膽小而精細的人。

自那日莫大管家造訪後,七魄便嚇掉了三魄。

他一直暗中留意,仔細觀察著店裏店外的事物。陌生人不經意的一聲咳嗽,都會讓他心驚肉跳不已。

當見到青衫道士時,盧二忐忑的心裏,莫名其妙緊張起來。

這個瘦長的青衫道士行為十分怪異,走起路來疾如一陣風。

大冷的天氣,也隻穿一件青布單衫,既不搖法鈴,也不執拂塵,而是隨身提一個鐵匣。

每每食畢,道士讚歎之餘,就向盧二娘子要少許紅油,將碗裏的剩料和油拌上。然後一一倒入匣中,不知喂食何物。

盧二見到青衫道士後,心裏一直打鼓。

每每想起莫仁品的話,他的左眼皮便跳個不停。直覺告訴他,肯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食客們則不同,見了道士的古怪行為,往往刨根問底相詢。

青衫道士總是故弄玄虛,神秘兮兮地說:“寶貝餓矣!”

終不知匣內喂養何物。

二月十九。

觀音菩薩誕辰日,善男信女皆素食。

遂州一境,此風尤甚。

無論官方民間,都極講究。前後三日,民眾皆素餐,不沾絲毫葷腥。

故而遂州飲食有別於他,城中食店多麻花、饊子、涼粉、涼麵之類食品。

外地人不知緣由,惡心遂州人。窮噻,吃不起油葷嘛。

土著人笑笑,也不解釋。

有好事者言,不知者無過,此乃觀音香會食品是也。

巳時三刻,觀音香會正盛。

有鄉紳一家九口,臥龍山廣德寺拜完觀音,穿紅著綠來到鎮江寺。

一家人吵吵嚷嚷,進入“第一店”。

指名要吃盧二娘子拌的涼粉,打幺台飽個口福。

盧二將一行人迎入店內,安排角落裏一張大桌坐下。

細細問過食客要求後,扯開喉嚨一嗓子叫喚道:“九碗多蔥少紅!”

“好嘞,九碗多放蔥花少澆紅油!”

拌料的盧二娘子答畢,麻利地拌好九大碗涼粉。

店小二將白色抹布往後一甩,前後長短一致地搭在左肩上。

旋即將拌好的涼粉,一碗碗放在木托盤裏碼好。

“九碗涼粉來嘞!”

小二右手托著涼粉,旋風般端到桌前。左手天女散花一般,將裝有涼粉的大瓷碗,一碗一碗“甩”在桌上。

那碗像陀螺般旋轉,不偏不倚地旋至每位食客麵前,穩穩地停下。

碗裏的涼粉嫩嫩閃閃,紅亮亮的湯汁不濺不溢。

一眾食客哪見過這等功夫?

愣了一會兒,齊齊鼓起掌來。

小夥計揚揚得意,立一旁,細心侍候一家子食用。

眾食客皆城郊農人,講不來斯文客氣。隻顧低下頭去,“吸吸呼呼”地大快朵頤。瞬息間,將各自麵前的涼粉吃了個幹幹淨淨。

眾食客一邊抹著嘴,一邊爭論不休,不知是涼粉地道還是紅油地道。

盧二聽得滿心歡喜,笑吟吟地正要上前收銀。

突見九位客人一個個口吐黑血,相繼倒地掙紮,慘號數聲而亡。

刹那間,鎮江寺大亂。

盧二夫婦駭絕,呼天搶地跑到店外,大聲呼救。

然令人十分生疑,出了這麼大的命案,與鎮江寺一街之隔的州巡捕房裏卻沒有一點動靜。

看官有所不知,原來清延明製,州縣兩級同治一城。

鎮江寺雖在遂州城中心,卻屬遂寧縣轄區。

午時一刻,遂寧縣令曾世禮得報後,才慌忙從三清街老遠趕來。

甫一到鎮江寺,曾大人即命衙役將盧二涼粉店團團圍住。

盧二驚懼萬分,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唯疑此事與青衫道士有關。

數十衙役持刀舞棒,“乒乒乓乓”一陣亂抄,將盧二的涼粉店翻了個底朝天。

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卻始終未找到任何有關食客死亡的線索。

曾世禮滿臉凝重,卻又別無他法,隻得將盧二及店裏一幫夥計,解往縣獄大牢關押候審。

私下裏傳捕頭田麻子,速到縣衙內議事。

平頭老百姓都知道,天子親賜匾額懸掛其上,盧二涼粉店即為皇家禁地!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此犯事?

曾世禮和田捕頭一邊喝著茶,一邊討論著案情。

田麻子懾於案情命涉九人,建議稟告遂州衙門。

曾世禮不允。

午時三刻,田麻子歎一口氣,懶洋洋地走出縣衙大門。

獨自一人繞過三清街,來到油房街的“曉園”裏,躺在茶園的“馬架子”上,無趣地喝著“悶茶”。

手下兄弟打探得知,遊方道士來自青城山,乃道長“無量子”的二徒弟,自號蜈蚣真人。

坊間傳言,青衫道士會媚術,和鎮江寺楊三姐有染。

此話是真是假,尚未調查過,田捕頭不敢斷言。

未時,搜捕的兄弟們全部到了天上宮。

眾役言及,仔細搜查了青衫道士住所,什麼也沒有找到。

唯有一個鐵匣,裏麵養著數十條蜈蚣,腥臭難聞。

田麻子聞言,半晌不語。

遵曾大人所囑,田捕頭親至道士下榻處,畢恭畢敬相邀至縣巡捕房。

泡一壺遂州特產“香葉尖”侍候,慢慢與之嘮叨江湖事。

茶過二開,田捕頭突然轉了話題,說起盧二涼粉店食客中毒之事,轉彎抹角地把楊三姐牽涉其間,語氣嚴厲而尖刻。

青衫道士神情自若,一副不知所雲的模樣。

曾世禮從秘室窺察,青衫道士雖然從容,言語間也無破綻,但此人麵色青灰,實乃陰鷙之人。

盧二涼粉店慘案,青衫道士難脫幹係。

然苦於無憑無據,怎敢胡亂定罪?

曾世禮輕咳一聲。

田捕頭會意,起身進入秘室內。

二人商議良久,一時無策。

遂秘囚道士於縣牢,以期早日案破。

是夜,明月懸空。

近一段時間裏,曾世禮因大少爺無端慘死,情緒十分低沉。

他始終懷疑,黃中玉暗中袒護林默然,故意放跑了殺人凶手。

一直耿耿於懷。

加之盧二涼粉店死人事件又了無頭緒,心裏愈加煩悶不快。

晚餐時,借酒消愁,獨自飲了幾杯“涪江春”。飯後,連手腳都沒有洗,就早早上床睡去。

迷迷糊糊中,正要入眠。

田麻子突然來報。

盧二涼粉店火起,係楊三姐放焰火不慎所致。幸得黃府大管家莫仁品機警,率領護院撲救及時,才沒有釀成重大災情。

曾世禮聞聽此言,心裏似有所動。

立即翻身下床,偕田捕頭一道,潛往盧二涼粉店察看實情。

店內了無雜物,唯一案一灶一缸。

木案上置豌豆一筐,烏缽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