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中玉越聽，心裏越歡喜。
正欲詳探究竟，“神卜張”卻沒了下文。
州牧大人想了一想，張瞎子所言句句皆實，卻又始終讓人不得要領。
“神卜張”說的第二喜，究竟是什麼呢？
然任由黃中玉說破嘴皮，“神卜張”不再發一言。
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神色。
“神卜張”的廣大神通，黃中玉早已領教過了。那未卜先知的神仙法術，豈是一般江湖術士所能及的？
州牧大人不再相詢，隔窗向莫仁品喊道：“速備馬車，恭送先生返程！”
早有護院駕著馬車，候於大門前。
莫仁品攙扶著“神卜張”，顫顫巍巍上了馬車。
“神卜張”伸出左手，用力捏了莫仁品一把，輕聲言道：“大管家辛苦！”
莫仁品微微一躬身，意味深長地說道：“謝先生，一路走好！”
“神卜張”走後，黃中玉獨自待在書房，思索良久。他始終沒有弄明白，張瞎子所言第二喜究竟為何。
遂推開花窗，召莫仁品進屋相商。
莫大管家屁顛屁顛入內，笑嘻嘻地坐側幾上。
聽了黃中玉所言，莫仁品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要恭喜大人了，張瞎子所言老爺第二喜，枝發紅花者，擇一良人是也！”
黃中玉一聽，沉臉斥之曰：“豈可胡言！”
莫仁品素知黃中玉為人，假眉假眼假正經。在同僚麵前，一向以清廉潔身自詡，容不得他人說半個不是。
連忙俯下身子，正色道：“小人怎敢放肆胡言？想那張瞎子既號‘神卜’，自有他過人的神通。喜上加喜，貴不可言！
望大人三思。”
誰不知黃中玉剛愎自用，典型的“幹煸四季豆——油鹽（言）不進”。
要想說動他，一般人怎行？
莫仁品卻深知這種人，雖然智商絕高，卻有一短處無法克服。
事事不相信他人，但偏偏又十分迷信！
“神卜張”的話，黃中玉準信。
莫大管家的表述，說得滴水不漏。
本來是自己想要說的話，卻處處拿“神卜張”說事，還怕自負的黃中玉不上鉤入套嗎？
莫仁品走後，黃中玉“貓”在書房裏，靜坐了一個時辰。
那一夜，州牧大人徹夜未眠。
二
黃中玉又有了心事。
晚飯後，不再一個人去書房裏念書。
常常有意無意間，來到老太太禮佛的佛堂裏，跪在觀音大士神像前，雙手合十許願。
每日清晨，黃中玉依舊早起，照例去後花園老梅樹下打拳晨練。
“五禽戲”越發嫻熟，一招一式做得一絲不苟。
府上的人發現，老爺看丫鬟們的眼神，有了十分的異樣，說不出的柔美。
杏兒笑著對莫仁品說：“老爺懷春了，老牛想吃嫩草了！”
莫仁品瞪她一眼，罵道：“你才是隻發情的騷貓！”
杏兒癟癟嘴，不屑地“哼”一聲，轉身走開。
黃中玉有了心事，上下衙門不再坐轎，喜歡步行前往。
黃府距離州衙不遠，從玉堂街向南行二百步，左轉進入北辰街，再繞過天上宮就到了。
適才途經天上宮時，黃中玉看見街對麵的人群裏，楚楚動人地站著一位二八女子。
二八女子十分俊俏，綠衣綠裙飄飄。
刹那間，黃大人的心活泛起來。滿腦子想的全是“神卜張”
的話，一雙眼睛就直了。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良久，直到婀娜倩影從視線裏消失，才魂不守舍地歎了口氣，恍恍惚惚來到衙內。
遠遠跟在後麵的莫仁品，搖著頭笑了笑，轉身往回走。
更遠處的北辰街口，杏兒正站在“李記布莊”前，左右二手扯著絲絹張望。
莫仁品尚未轉過身來，她已一閃而沒。
州衙最裏麵的簽押房，是州牧大人辦公之所。
黃中玉泡好一壺茶，擱茶幾上晾著，並沒有要喝的意思。
獨自坐在辦公的木案前，無趣地翻了翻往日公文。
看看也沒甚緊要的事辦理，索性關了房門，不讓他人進來。
自個兒坐在“官帽”椅上，美美地想著心事。
州牧大人表麵愁眉苦臉，心裏正樂和著呢。
他已不止一次見到綠衣少女了。
嘖嘖！
那臉蛋，那眼神，那身段……活脫脫從宋詞元曲裏麵走出來的妙人兒！
莫非天意乎？
“神卜張”那廝，硬還是有些神通，難道又讓他算準了？！
嘿嘿，果真要找個“小”，就找綠衣少女這樣的姑娘家得了。
黃大人閉上眼，抿嘴而笑，一門心思這麼想。
一衙僚吏，見州牧大人閉了房門，甚是不解。
黃中玉往日嬉笑顏開，今日何故眉宇不展？
別人不知道，莫仁品當然知道。
莫管家不僅知道，黃中玉愁眉不展是假象。而且他還知道，綠衣少女是趙順成的掌上明珠。
趙家小姐名叫珠珠，年方十七。惜已與他人有了媒約，斷沒有到黃府為妾的道理。
還沒等到四通退堂鼓響，黃中玉已早早回到自家府上，一頭鑽進書房裏，提筆想寫點什麼。卻在一張上好宣紙上，寫下大大一個“綠”字。
自個兒覺得荒唐，揉一團扔掉。
莫仁品放鴿畢，抽空來到書房，將所知詳情據實相告。
黃中玉端坐案前，默默地聽完，未發一言。
他看了一眼莫仁品，眼裏全是讚許之色。
好一個莫大管家，真像是自己肚裏的一條蛔蟲！
啥事他都知道，啥事都替你想得周周全全。
就是不曉得他知道否，自己的所有心思，全係在綠衣少女身上，已無她人可以替代了。
黃中玉收回目光，輕歎一聲。
右手托著腮，左手不停地揉搓著前額。
莫仁品看在眼裏，知道主人心思，便請州牧大人不要著急，讓他好生想想，或有他法可行。
他當然有辦法。
為了完成除去趙順成的任務，莫大管家啥法子想不出來！
黃中玉聞言後，鄭重地許諾道：“若事成，當課以重金為酬！”
莫仁品見主人誌不可移，心裏暗自歡喜。
躬身告退後，徑直來到鴿棚處，打開三號鴿籠，欲取鴿出。
低頭想了一想，又關上籠門。
站起身來，不停地搓著雙手，來回走動。
杏兒躲在芭蕉叢中，竊笑。
夜裏。
莫仁品躺在床上，反複思謀，仍無良策。
待到天明時，竟不辭而別。
兩日後。
黃府的人發現，莫仁品居然在“仁德裕”附近，租了一套帶門麵的房子，做起了倒賣中藥材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