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知就是預知唄,有什麼關係。”我半個身子鑽進了飛船前蓋,“喂,給我那個三極管,紅色的。”

“不,區別很大。它們是晚上睡覺時夢到第二天的事,還是危險來臨時有一種本能反應?也許是在眼前閃過一係列未來的畫麵?”

我頭都大了。

“你想想,K獸的腦容量不會超過100毫升,如果未來有無限種可能性,它還處理得過來嗎?”

“嗯。”我打著手電筒左右看,“第四個螺絲釘上哪去了?”

“那麼人的自由選擇豈不是一句空話——未來是固定的。或者,”老劉使勁吸煙,眼睛都鼓了出來,火星還是滅了,“未來依然有無數分岔,而K獸隻是提前12分鍾知道它會固定在哪條路上?”

我退出飛船修理口,“省省吧,大師。人家付的定金不是叫你作哲學思辨的。”

老劉把煙頭塞回襯衫口袋,“記得我們做過的計時陷阱嗎?我有主意了。”

計時陷阱很簡單,設定好電子計時器,一到點,籠子就自動鎖上。K獸和荷蘭兔差不多大,你對它不心懷歹意的時候,在蕨林裏走路都能絆到一隻。所以我們在林子裏布滿了這種成本低廉的小陷阱。拉模星人對我們的捕捉行動既不好奇也沒有反感,他們對K獸的態度頗有些像地球人看待蒼蠅:太多了討厭,有幾個就隨它去吧。

第二天查看陷阱時,電子計時器設定在12分鍾以下的,籠子都沒有被動過。K獸好奇地探索過時間設定為12分鍾以上的籠子內部,留下了它們隨時排泄的藍色糞便。

為了證實這點,我重新布置陷阱。微型攝像頭正對籠門悄悄工作。果然,所有闖進陷阱的K獸在出口關閉前12分鍾猛然跳出籠子,扭頭發出“我看破你的陰謀”的憤怒尖叫後離去。

以上算是兩周工作的唯一收獲。用其他捕捉方法連K獸的影子都見不到。拉模星人很樂意幫忙,但在老劉問起K獸的行為攝食習慣時,他們會垂下觸角走開——相當於地球人的搖頭聳肩。

回到飛船上,我試了試啟動程序,一切正常。

“你有什麼主意?”

“前天你拿著麻醉槍進林子時,K獸為什麼會及時躲開?它們並沒有看見自己被打翻捉住。如果未來是無可改變的,提前知道命運對K獸沒有益處。它們隻是知道有可能,記住,是有可能遇到危險。K獸避開了A未來,趨向B未來。”

“那和普通生物的推測能力有什麼不同?我們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

“但K獸是‘知道’。我們隻要給未來一個很大的不確定性,讓它無法‘知道’。讓我想想,你練過氣功嗎?”

“哎喲,都什麼年代了,難怪都叫你老劉。”我樂。其實他和我一樣,才三十出頭。

“練氣功的基本功是心無雜念,等於心中沒有任何計劃。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籠門什麼時候關上,K獸看到的未來也處於一片模糊中。”

“然後在心無雜念的情況下靈光一閃,把陷阱關了?”我笑得人仰馬翻。

也許是個好主意。

一架隨機數字發生器代替了老劉心目中的禪宗高僧。我看著攝像頭傳回的圖像解釋:“隻要K獸進入籠子——它沒有理由害怕,現在的陷阱沒有關閉時限——我會啟動數字發生器,當生成的數字同時滿足大於1000又是偶數時,籠門合上。怎麼樣?”

老劉點頭:“很好。每次開合陷阱的決定都是萬分之一秒內產生的獨立事件,我倒不相信K獸的反應有那麼快。”

剩下是等待。

2089年8月3日

拉模星的質量比地球小,導致雨點特別大,打在船殼上劈劈啪啪像子彈掃射。

“你這兩天和拉模人都聊些什麼?”我把腳擱上駕駛台。九個顯示屏上蕨葉在搖擺,河水越漲越高,拉模人的村莊傳來祭神頌歌。

“他們正在為雨季的來臨作準備。”

“儲存食物?”

“還有下一代的出生。”老劉衝我眨眨眼,“雨季是拉模人的繁殖季節。你難道沒有感覺這幾天村子裏充滿了愛情的氣息?”

我模模糊糊想起見到過好幾對拉模年輕人打得頭破血流。情場決鬥?

“對了,告訴你一件事。知道他們怎麼看我們那天的飛船著陸嗎?”老劉笑,“黑煙是惡魔的象征,所以每次和我們相遇都要請你吃蕨果。那是從祭壇上拿來的,可以驅逐魔鬼。”

“你整天泡在他們村子裏,被塞了多少那東西?”

“很奇怪,他們從來不讓我吃。”老劉更加快樂,“可能由於我經常參加祭神儀式的關係。”

我哼了一聲,“奇怪?我隻覺得不公平。”

雨聲嘀嗒,顯示屏始終毫無動靜。我的腦袋越來越沉……

“嘿,捉到了!”老劉猛推我一把,朝外衝去。我抬頭一看,幾乎每個陷阱裏都關著吱吱大叫的K獸。成功了!

2089年8月4日

“它們還是不吃東西。”我告訴老劉。

但他似乎沒心思聽我說話,一頭鑽進廁所。

昨天的行動為船上的獸欄添了14位房客。我們檢查陷阱時發現,有些陷阱逮到了不止一隻K獸,幾乎是個奇跡。作為飼料,我們弄來了大堆蕨果——在偷拍下的野外錄像片中,它們的確把蕨果作為主食。可到目前為止,沒有一隻K獸碰過食物。

“今天他們硬拉我吃了整整一堆那玩意。”老劉提著褲子從廁所出來,哭喪著臉說。

我裝出同情的樣子,“拉模人就這樣告別他們的地球朋友?你們抱頭痛哭了嗎?”

“別提了。不過你得承認,他們是很可愛的外星人,熱情又善良。”他走到獸欄前,“野生動物剛開始不吃東西算正常情況。它們精神很好。”

“不如說是暴躁。”我同意道,甩甩被咬過的手指頭,“馬上要回去了,如果在失重狀態下它們拒絕進食,我擔心它們會餓死。”

老劉想了想,“你能讓它們進入人工冬眠嗎?”

“沒把握。我們不知道K獸的生理特點。”我搖頭,“或者再過幾天,等K獸能正常進食了再走?”

“必須今天出發。拉模人告訴我,從明天起將正式進入雨季,颶風會不停息地刮上四個月。”

我嚇了一跳,“這幾天的狂風暴雨還不夠?”

“到了真正的雨季,連拉模人都要進屋躲避。”老劉打了個噴嚏,“他們平時把淋雨看成洗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