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以年齡為界,畫出一條窄仄幽深的狹淵。二十歲以左,幸福開朗。二十歲以右,流離失所。而中間,卻是命運開的蹩腳惡作劇。

蘇蘊此刻坐在S大的宿舍裏麵,心裏怦怦直跳,她終於還是拆散了陳之深和尹婷。

一個是她從小一直喜歡的男人,一個是她喜歡的男人喜歡的女人。她就是電視劇裏那種最令人不齒、使盡手段破壞男女主角的愛情,讓人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女配角。

那年的夏天接連下了幾場暴雨,雨水從教學樓門口二十幾級的台階上傾瀉而下,蘇蘊悲觀認為此後自己的心情將會一直處於這種天氣裏,陰鬱沉悶。

晚上9點鍾左右電話鈴聲刺耳響起來,陳之深麵色凝重的撂下電話狂奔在通往醫院的路上,大腦不受控製的轟然鳴響,全身血液仿佛都凝結成了冰。同一時刻,蘇蘊披了件衣服匆匆忙忙出門,慌亂的腳步聲踏碎了深闃靜寂的夜,爸爸的司機小王叔叔沉默開著車,一路上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

此刻,醫院的急救室裏,一對男女奄奄一息。

“噯?你知道剛送來的這兩個病人什麼情況吧?”

“怎麼不知道?聽說救出來的時候還維持著‘那種’姿勢,簡直丟死人了。”

“就算再怎麼饑渴也不能在車裏這樣吧?大熱天的開著冷氣不一氧化碳中毒才怪呢?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快別說了,可真夠惡心的。偷情的狗男女沒一個有好下場。”

蘇蘊拖著沉重的腿一步步的往重症監護室走去,整個人像突然遭了雷擊一般使不出一絲力氣。什麼都想到了,可是給她一萬次機會一萬次都想不到的情況偏偏就發生了。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接受這荒唐的事實:自己的爸爸居然同陳之深的媽媽一絲不掛的摟在一起被人送到醫院來搶救。小王叔叔雙手撐住她的胳膊,近似於架的扶著她走。

透明的玻璃窗內兩個病人都戴著氧氣罩,無一例外的緊闔著眼睛,旁邊的監測儀器上電波不停的閃動著。

陳之深的爸爸在不遠處的休息室裏一個人抽悶煙,長長的走廊裏偶爾有幾絲咳嗽聲飄散出來,沉悶凝滯的空氣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儲蓄。

“伯伯……”蘇蘊張了張嘴,用隻能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艱難吐出了這兩個字,毫無懸念的沒有任何回應。

她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幾步,陳世斌聽見腳步聲猛然回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反光的鏡片看不真切眼睛的顏色。但就是感覺跟平常恬淡富有書卷氣的氣質截然相反。

陳世斌一聲也沒言語的走近她,滯重的步子裏包含著太多複雜的情緒。他緊握的拳頭泛著青,充滿血絲的眼襯托的麵部表情有些猙獰。

蘇蘊被他的氣勢嚇呆了,先前還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親親熱熱笑鬧個不停,如今倒是連客客氣氣的陌生人也做不成了。

休息室的門“嘩啦”一聲被拉開,從外麵進來的陳之深一看見蘇蘊整個人僵在原地,嫌惡讓他遲遲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小王叔叔連忙笑著用手拉他:“之深,快進來吧。”

刹那間他仿佛回了神,側身冷淡避開他的手,沉聲道:“爸,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在這兒守著。”聲音裏有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陳世斌點了點頭,蘇蘊習慣性的作出反應:“這麼晚了讓小王叔叔送您回……”

話戛然而止,有什麼東西被一下子擲在臉上,熱辣辣的仿佛讓滾燙的水澆了,蘇蘊立時就傻了,這還是以前那個如此疼愛她的陳伯伯麼?

小王叔叔控製不住的吼了起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拿小孩子出什麼氣?”

陳世斌火氣更大,滿額青筋暴突,傲氣的揚著頭咬牙切齒的咆哮:“我就是死了也不坐這種車,你知道……有多髒!”

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巨大的摜門聲承載著他無處可發泄的滿腔怒氣。蘇蘊連忙用手蓋住了地上的東西,眼眶裏蓄滿的淚打著旋兒的落下來,“啪嗒啪嗒”打在了手裏的避孕套上。

“沒事吧?”小王叔叔關切著想扶她起來,蘇蘊埋頭哽咽道:“您讓我單獨待會行麼?”

小王叔叔歎了口氣,不放心的看了看自始至終一直背著身子的陳之深,終於還是掩上門守在了外麵。

蘇蘊這才覺得臉上疼得緊,她狠狠攥緊了拳,恨不得掐碎自己手裏的東西。

陳之深腳步遲滯地走了幾步,手攀在玻璃門上,雙眼沒有焦點的直愣愣盯著不遠處陷於昏迷狀態的母親,良久,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一樣:“你為什麼不死了算了?”

有淚從他眼裏緩緩流下,渾濁的一直淌進了蘇蘊心裏。爸爸拆散了人家夫妻,自己不顧羞恥拆散了人家情侶,這樣的一家人怎麼還有臉繼續出現在陳之深的視線裏?自己又怎麼有臉要求他喜歡她?

七月盛夏,天氣異常悶熱,單單站在大街上汗水就會不停的流下來。如果能下一場雨就好了,這樣,鋪天蓋地而來的屈辱與絕望就會被澆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