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狼入室(1 / 3)

“快看快看,這就是那男人的女兒。”

蘇蘊低頭快步從一群說悄悄話的女護士身邊走過去,諸如此類站在道德高度上審視的視線總是讓她無地自容。她拿著剛洗好的毛巾給躺在床上的男人擦臉,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完成一項多麼浩大的工程。

二十年來這還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端詳眼前的男人——這個一直為她擋風遮雨被她稱之為“爸爸”的男人。此刻,不解與埋怨控製不住的從牙齒縫裏鑽了出來。她恨道:“你找什麼樣的女人不行,怎麼偏偏挑上她?”

同樣的動作機械的出現在陳之深媽媽的臉上,蘇蘊細致的打量著她,歲月的流逝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過明顯的印記,她竟是越活越年輕了。能讓女人年輕的秘訣無非是幸福無憂的生活以及愛情的偉大力量,那麼施與者是誰?陳伯伯還是爸爸?

太多地謎團遮住了眼,難堪的局麵越發的想讓人撕開這撲朔迷離的表象去一探隱藏著的真相。她不平的心裏滿是質問:“你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陳之深從門外進來,看見蘇蘊在後立即閃身出去。

他倚著牆漫無焦點的看著虛空中的某處,無論如何,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心平氣和的對待她,隻要一看見就會變得不耐煩起來,緊接著“引狼入室”這四個字有如千斤巨石般一下下夯擊著他脆弱的神經,蘇偉國與自己母親赤裸擁抱著那不堪入目的樣子就會從他腦海中不停不停的蹦出來,不受控製的考驗著他即將崩潰的道德觀,這樣的景象快把他給逼瘋了。

蘇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單手拽住他的衣角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之深冷淡掙開,她緊跟著又攥住。

他突然就失了控,側過身來毫不憐惜的推了她一把,眼裏恨不得要噴出火來:“你還有沒有羞恥心?”

蘇蘊眼圈一紅,呆愣站著手足無措的看他。

陳之深心裏微軟,眼神卻如鐵釘般楔進了她的身體,咬牙切齒道:“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你什麼,先是丟了女朋友,又是我媽!你看看他們——這算哪門子的齷齪事?”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剩下的蘇蘊蹲在地上埋著頭痛哭失聲。

不久有溫暖的手扶她起來,蘇蘊淚眼迷蒙中看見好朋友許彤心的臉,她嗚嗚哭道:“這下真完了——我好不容易才拆散了他們——我本來以為會有新的開始……”

陳之深比蘇蘊大了三歲,是個笑容俊朗的人,身材清瘦修長,處處透露著沉靜優雅。要說倆人的淵源那可得從他們的祖輩算起了。

蘇蘊的外公和陳之深的爺爺是至交,那時住在一個大院裏,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因一廂情願要把蘇蘊的媽和陳之深的爸湊成一對未果,所以在策劃陳之深和蘇蘊的發展前景上頗下了一番功夫。他們認為:感情嘛那就得從小培養,接觸多了才容易擦出愛的火花。於是一直把他們帶在身邊養著。

據蘇蘊的姥姥和陳之深的奶奶說,倆人小時候是有仇的,四歲的陳之深第一次見到尚在繈褓裏的蘇蘊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情誼,便張嘴在她肥咕嚕嘟的臉上咬了一口,而蘇蘊的回應也很熱情,那哭聲直上雲霄簡直比哨子還要尖上好幾倍。

蘇蘊很小的時候媽媽就離開了家,具體原因爸爸不說她也不問。小的時候是問了也不懂,大了,漸漸懂了卻再也問不出口,能有多光鮮的理由?無非就是被拋棄了唄。

姥爺姥姥為這事氣的垮了身體,多年如一日的等待直到去世也沒能把她盼回來。

相依為命的爸爸在工作上傾注了很大精力,趕上那時候跟陳家住得很近兩家關係又非比尋常的好,所以她便成了陳家的常客。爸爸的開場白通常是這樣的:“之深,麻煩你幫我照顧照顧這丫頭。”說完風風火火的去忙,然後以這樣的落幕詞結束:“蘊蘊睡著了?之深,真謝謝你了。”

蘇蘊小時出了名的“人來瘋”,經常惹是非,跟男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惹下的爛攤子全仗陳之深給她扛著。打不過她的男生說來說去總是繞到她的身世上:“蘇蘊是個有爹生沒媽管的野孩子。”說完撒丫子跑個精光,可憐剩下的她跟個哨子似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驚動左鄰右舍,美聲通俗一塊上,天天都得吊嗓子。

陳之深最是個斯文沉靜的人,狼狽萬分的給她擦著眼淚鼻涕和氣哄道:“蘇蘊是我們家的孩子,快別哭了。”

這就是她那波瀾壯闊的童年期,陳之深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贏得了她的好感和依賴,懵懵懂懂的就進了她情竇初開的心。

許彤心拍著蘇蘊起伏的背一個勁的勸她別哭別哭,她本來是夥同陳之深的舍友秦朗一起來探望,平時都是在一起玩慣了的。沒想到就那麼巧竟然在門口看見他們鬧僵的一幕。

秦朗大大咧咧的最受不了這種混亂局麵,本來過來探病就十分不情願,畢竟不是光彩到可以隨意任人探視的病由,其實他最在乎的還是陳之深的感受,這麼好的哥們兒到時候麵麵相覷的多別扭,因此勸了蘇蘊兩句就趕緊離開了。

重症監護室是不允許家人陪護的,每天隻有午後兩個小時的探視時間,彤心看蘇蘊疲憊的樣子想是一宿沒睡,便輕聲哄道:“你先跟我回宿舍洗個澡休息會,這邊有專門的護士守著不會有事的,一會咱們再回來,啊?”

過道上有幾個醫生神色匆忙地疾步從她們身邊跑過,蘇蘊認得跑在最前頭的就是他爸爸的主治醫師。

她突然心悸起來,艱難掉頭看了看拔腿就往回跑,彤心也是一驚,隨後緊緊跟了上來。

她們被護士阻隔在外麵,透過透明的玻璃窗蘇蘊看見心電圖檢測儀上已呈等電位線,醫生舉拳朝爸爸前胸重重擊了下去,而後立即進行胸外按壓,蘇偉國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醫生好像跟身邊的護士說了句什麼,緊接著開始電擊,電極板觸在蘇偉國前胸裸露的皮膚上,電流通過時他的身子也隨之抽搐了一下,往日威風八麵的爸爸如今竟像個人偶般被人任意擺弄,蘇蘊忍不住的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