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李漢年正在辦事處值班,門衛領進來了一個矮小個子的男人,有點賊眉鼠眼。一見到李漢年,這個男人還沒等他問話就迫不及待地自己開口說了起來:“長官,我是鐵路工會的秘書!姓顧,我有要事相報!”
李漢年一聽就明白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來人,同時揮了揮手,示意門衛可以出去了。
“你是來告密的?”
“是的,長官!大秘密!”
“那就快一點說,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別羅嗦了!老子沒時間!”
自稱鐵路工會秘書的告密者掃了一眼李漢年對麵辦公桌旁正在打字的女秘書,顯得有些猶豫的樣子。
李漢年皺了皺眉:“說吧,都是自己人!”
姓顧的男人這才開口繼續說下去:“我想要賞金五萬圓!”
“你獅子大開口啊!什麼情報要到五萬元?莫非你有共黨重要領導人的線索?”李漢年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姓顧的繼續說道,“你一個鐵路工會的小秘書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能耐?我看你是來騙錢的!我們保密局對你們這幫騙子的手段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說完,還不忘記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瞪著眼前這個姓顧的男人。
果然姓顧的告密者有些發慌了,他趕緊勸慰道:“長官息怒!長官息怒!我知道共產黨的大人物,我不敢欺騙長官的!”
“是誰?”
“丁克工!華東情報處處長!響當當的大人物!”姓顧的一臉的得意。
“你說什麼?”李漢年心裏咯噔了一下:“你從哪邊得到的消息?可靠嗎?你怎麼確定這人就是華東情報處的頭?你隻不過是一個鐵路工會的小人物而已?”說到這兒,李漢年滿臉的猙獰,“敢跟我撒謊的話,除非你小子不想活了!”
姓顧的趕緊湊上前,在李漢年的耳邊小聲說道:“我一個朋友是打狗隊的,有危險但是沒有錢賺,他早就不想幹了,是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
“哦?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嗎?”
“沒有了,沒有了,我這朋友也無非是想弄幾個錢花花,或者說一張去台灣的機票也可以啊!以後我們就跟著國軍幹了!”姓顧的一臉的諂媚。
李漢年感到了事情的緊急,他麵色凝重地回複道:“這樣吧,顧先生,你提供的情況非常重要,我馬上彙報給上峰,給你請功!為了保密起見,你不要再告訴給別人了,怎麼樣?”
姓顧的告密者趕緊點頭。
“還有,你馬上通知你朋友一起來這裏領賞金,我們可以發雙份給你,不然的話,一個人就隻能另一份的額度!這個我們是有嚴格規定的!”李漢年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是!是!我馬上就去!”姓顧的立刻點頭哈腰地退出了房間。
李漢年使了個眼色,身邊的女特工從抽屜裏拿出兩支手槍,插在腰間,站起身穿上風衣、戴上帽子後,馬上跟了出去。李漢年神色凝重地看著牆上的掛鍾,仿佛在等待著一個重要的時刻。
過了半個多小時,湖南路口快要到四川路大德裏的地方,突發兩聲槍響,正在滿臉洋溢著興奮的表情,並排邊走邊交談的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帶著發財夢見閻王去了。
由於業績突出,李漢年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內,胸口多了兩塊閃著金光的小牌子,一時之間,恭維的話語在四周響起。可是李漢年卻總覺得丁恩澤的臉上有一種怪異的神情,無論看誰都是這樣,他的心裏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這天一早,當李漢年走近軍統站大樓時,遠遠地發現門口竟然多了兩個荷槍實彈的崗哨,每一個進出的人都得嚴格檢查證件後才能夠放行。他下意識地站住了腳步,苦苦思索著,難道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重要的事情,以至於丁恩澤如臨大敵。不會的,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並沒有暴露啊!
正在這時,一個行動隊的特務神色匆忙地從大樓裏走了過來,李漢年緊走幾步迎上前去,假裝無意地和他撞了個滿懷,特務剛想開口罵人,仔細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上司,趕緊立正敬禮:“李組長好,小人有眼無珠,衝撞了你,請您見諒!”
李漢年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軍服袖子上的灰塵:“不礙事的,以後你小心點就是了!”
特務剛想告辭,李漢年叫住了他:“你站住!”
“李組長,請問你有什麼吩咐?”
“你這急匆匆地到底是去哪兒啊?”
特務麵露難色:“李組長,我們管大隊長說了,這是機密,小人公務在身,不便透露,請您海涵!”
李漢年假意皺了皺眉,故意裝出發火的樣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連我都不能說嗎?你眼中還有沒有我呢?”
特務趕緊慌忙點頭哈腰:“李組長,您別生氣,小人也是當差的。嗨!”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搖搖頭,“實話告訴你,咱們站裏有共黨!這消息絕對可靠!是那個抓住的共黨交代的。我們都忙了好幾天了!我這是替管大隊長送信去呢,要去警察局調一個人的戶口,一旦落實,就可以抓人了!喏,”他伸手指了指身後戒備森嚴的門崗,“今天特別加了兩個崗哨了,進出的人都得查!”
聽了這話,李漢年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把手一揮,打發走了特務。他又抬頭看了看崗哨,然後假意蹲下整理褲腿,仔細摸摸藏在靴子裏的德國造,這把槍他從不離身,當確定萬無一失時,毅然抬頭挺胸向著軍統站大樓走去。李漢年知道,即使麵前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龍潭虎穴,他都要義無反顧地去闖一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從早上八點半開始,就不斷地有人被叫進了丁恩澤的辦公室,每一個人出來時,臉色都很難看。但是當別人一旦問起自己進去後被問了什麼時,卻又都不約而同地絕口不提。整個保密站裏,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仿佛潛伏的共黨就在自己的身邊一樣,大家連說話走路都小心翼翼,不敢大聲。
李漢年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除了丁克工、安子文和梅子如、打狗隊的老張以外,唯一剩下的,就隻有遠在江北的伍豪同誌了。當初為了潛伏工作的特殊需要性,組織上有嚴密規定,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有利於自己的人身安全。可是,李漢年同時也明白正因為這種情報工作的特殊性,上海的地下黨組織成員之間基本上都是單線聯係,他沒辦法確定自己的身邊是否也有同樣的地下黨潛伏人員的存在。戰友的生命安全讓他產生了深深的擔憂。
直到中午,還是沒有任何人被捕的消息傳來,李漢年在辦公室裏坐不住了,決定去監獄看看被捕的梅子如。他站起身,把椅背上搭著的外套穿在了身上,拿起公文包就向房間外走去。
正在這時,迎麵走來一個人,他攔住了李漢年的去路,也不吭聲,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李漢年不由得一怔,抬頭,笑了:“向輝兄,哦,不,副站長,您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