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早知道過現在這樣的日子,老子當初就不幹這種掉腦袋的事兒了!”王光宇叨叨咕咕地走向了二樓的臥室。
當護送王光宇的兩輛車子飛快地駛離林公館時,誰都沒有注意到在林公館對麵熙熙攘攘的小街斜坡上,一個身邊放著一條扁擔,衣著邋遢,正在賣力地修補鋁鍋的矮個子男人微微抬起了頭,看著隔著條馬路不到五十米遠處的林公館,表情複雜。正在這時,他的麵前停下了一輛人力三輪車,身材瘦削的車夫摘下了草帽,放下車把,一邊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一邊走到矮個子男人身邊蹲了下來,從兜裏摸出了一個煙袋,笑眯眯地湊近了他,“老弟,借個火!”
矮個子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直起身,一邊找洋火,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周圍,低聲說道,“那小子就在裏麵,每天早上八點出去,晚上這個時候回來,前後兩輛車,他坐在後麵那輛。”
人力車夫頭也不抬地接過了洋火:“有幾個保鏢?”
“不清楚,估計前後應該有將近六個人,包括司機在內!”
人力車夫點點頭,依舊一臉的笑容:“那就謝謝老弟啦!我還要拉活,回頭再請老弟您喝酒!”說著,他站起身,把煙袋插在腰間,重新又拉起人力車,迅速離開了。
矮個子修鍋匠又拿起了錘子和鋁皮,一下一下地用力敲打了起來,間或微微抬起頭,掃一眼不遠處緊閉著大門的林公館。
人力車夫拉著黃包車緊趕慢趕地跑了幾條街,一路上也不管別人的招手,徑直就來到了辣菲得路的街口。他停下了車,摘下草帽蹲在街角,雙眼機警地注視著周圍。沒過多久,一身便服的李漢年若無其事地走出了軍統上海站的大樓,轉而向辣斐德路的路口街角走來。
等快到近前時,人力車夫趕忙站起身,滿臉堆笑:“先生,您要坐車嗎?”
李漢年點點頭,左右看了看,這才抬腿上了車。
“先生,您坐穩了!走嘍!”人力車夫吆喝了一聲,拉起車子就向前跑去。
李漢年做夢都沒有料到的是,在他身後不遠處,一輛黑色的美式轎車正悄悄地尾隨著他,車裏的人目光中充滿了忐忑不安和痛苦交織在一起的神情。
鍾向輝坐在車裏,由於緊張,他死死抓住方向盤的雙手已經變得有些麻木。可是盡管如此,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過前麵那輛人力三輪車半步。
今天早上開例會時見到李漢年,兩人倒是很坦然,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彼此笑著點頭打招呼。可是鍾向輝並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已經毫不留情地捅開了一層特殊的窗戶紙。可是目前看來,李漢年似乎是在刻意回避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並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話到嘴邊的鍾向輝轉而硬生生地把滿肚子的疑惑給又吞了回去。
快下班的時候,鍾向輝打定了主意,他決定悄悄地尾隨眼前這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親弟弟的男人,他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弄明白,最迫切的一點,他要確定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共產黨!隻有徹底打消了自己心中的這個疑慮,那麼自己才有信心繼續以後的生活,對時日無多的父親,自己也能算是有個交代。
人力三輪車拐上了提籃橋,這裏的行人漸漸變得稀少了起來,鍾向輝不敢靠得太近,他放慢車速,保持在前後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人力三輪車緊接著就拐進了棚戶區,在一個狹窄的弄堂口停了下來,李漢年下了車,前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什麼異常後,隨即迅速走進了這條不起眼的小弄堂。身後,人力三輪車沒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棚戶區馬路盡頭的車流中了。
二十多米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鍾向輝靜靜地站在樹的陰影中,車子被他停在了不遠處拐角的馬路上,站在弄堂口看不到,這樣一來自己就能夠順利接近跟蹤的目標了。由於很久沒有幹外勤,再加上今天的目標又是這麼特殊,鍾向輝的心裏感到了莫名的緊張。
由於對地形的不熟悉,鍾向輝並沒有貿然尾隨李漢年進入弄堂,他隻是默默地守在弄堂口,就像一個守株待兔的獵人一樣,兩眼死死地注視著前方。
李漢年來這裏做什麼?他的身份不應該來這裏的!即使要找內鬼的話,這裏的形勢也太複雜太危險,一個堂堂的情報處副處長,怎麼會身邊一個人都不帶就單身來這裏呢?
天空中,夕陽已經漸漸地褪去,天色變得越來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