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恩澤這輩子從來都沒有真正信任過別人,對身邊的每一個人他都留著一個心眼。在軍統混跡了這麼多年,他看透了什麼叫做‘人前一張臉,背後捅一刀’,所以每天晚上睡覺,他都會在自己的枕頭底下放上一把上了膛的槍,以此來防備睡夢中的意外偷襲。好不容易成了戴老板身邊的紅人,本來指望著步步高升,在告老還鄉之前能夠榮升到南京天子腳下混個一官半職以此來光宗耀祖,可是老天爺不長眼,戴老板竟然意外摔死了,噩耗傳來,丁恩澤貓哭耗子般地抹了一把眼淚,他心裏卻跟塊明鏡似的清楚自己在軍統的好日子已經過到頭了,如今,毛局長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總是若有所思、心懷鬼胎,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丁恩澤必須要為自己考慮另外一條路了,繞過毛人鳳!直接向蔣委員長獻禮!
這一次毛局長指名點姓要他把兩條大魚押送到南京,丁恩澤並不笨,他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再被毛局長信任了,如今王光宇被殺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已經可以肯定就是潛伏在自己身邊的共黨間諜幹的,因為下手如此之快,但是他卻一時又無法確認對方的身份,而眼門前讓管生走這麼一招險棋,丁恩澤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那條大魚給引出來。管生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一激動就會把自己的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但是他辦事很利索,也很會用人,手下有一批忠誠的死士,丁恩澤要讓那個該死的潛伏分子亂了陣腳,自己跳出水麵。牢裏的大魚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了,死鬼王光宇在今天下午已經原原本本地把梅子如的身份價值交代得一清二楚,而對與丁恩澤來說,梅子如現在隻不過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想到這兒,丁恩澤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他長歎一聲,伸手揉了揉自己刺痛的太陽穴,如果這一回真的能夠抓住共黨資深的潛伏分子的話,對自己來說,那將是一張通往南京的暢通無阻的通行證啊!王光宇說過,這個潛伏分子的級別絕對不會低,屬於共黨的華東情報處的高級特工人員,委員長一定會為自己抓獲這麼大的間諜而大大嘉獎的,丁恩澤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可是隨即卻又被沮喪的神情所代替,這個人究竟會是誰呢?他苦苦地思索著,難道真的會是他?
夜晚,江北指揮部燈火通明,屋外不遠處的僻靜的曠野裏突然響起了幾聲激烈的槍聲,間或夾雜著狗吠和人們的叫嚷聲,正在仔細查看上海地下黨組織送來的上海城防圖的司令員猛然抬起頭:“政委,出什麼事了?”
話音未落,警衛員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報告首長,有個犯人逃跑了!”
政委臉色一變,趕緊追問道:“到底是哪一個?”
“朱君普。”
政委當機立斷,嚴肅命令道:“馬上通知伍豪同誌,發電報給江南的‘風’字號特工,小心特務!還有,立刻派人查清特務越獄的事件責任人,帶他馬上來見我!另一路人沿江仔細搜捕逃犯!”
“是!”警衛員轉身迅速跑了出去。
警衛員走後,司令員滿臉的憂慮:“政委,你看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啊?”
政委皺緊了眉頭:“這要看伍豪同誌那邊怎麼處理了,渡江戰役馬上就要實施,計劃已經沒有辦法再更改,在這個緊要關頭讓他跑了,我擔心後患無窮!”
夜深了,長江邊上兩米多高的茅草叢裏,朱君普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一動不動地趴著,冰冷的江水不斷地拍打在他的身上,凍得他直打哆嗦,隔岸相望,江陰要塞一片漆黑,意識到自己此刻隻能拚命一搏了,朱君普咬緊牙關,伸手摸了摸腰間鋒利的匕首,又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江水,忍著刺骨的嚴寒,緊接著就貓著腰向不遠處的一處偏僻的小船塢悄悄靠了過去。
去南京有三種交通工具可以選擇,首先是汽車,速度最快,但是不安全,出上海後,沿途要經過很多荒僻的地段,而那一帶共黨出沒十分頻繁,其次是水路,從十六鋪碼頭坐船離開,但是水路所要花費的時間太長,去南京要將近一整天才會到達,這無形之中會平添了很多不利因素和變故,最後就是火車,雖然說火車上的人員十分複雜,但是畢竟空間小,速度快,這樣一來就比較容易掌控。所以,在管生的強烈要求下,李漢年同意了選擇火車作為此行的交通工具。
再次見到梅子如時,李漢年的鼻子有些發酸,自己的老戰友在沉重的腳鏈和手鏈的束縛下,已經被折磨得徹底沒有了人形,盡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但是仍然無法掩蓋衣服下那累累的傷痕。梅子如昂著高高的頭顱,麵無表情、目光堅定,他一步一挪艱難地走著,全然無視身邊特務的催促。經過李漢年和管生的身邊走向囚車時,梅子如連正眼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見到犯人竟然用鄙夷的神情來對待自己,管生氣得扭歪了臉,他咬牙切齒地嘟囔了一句:“你等著,老子一會兒就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