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副站長,我先生是好人,共黨被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安子文的目光中充滿了焦急,“求您通融一下,我想見見他!就一會兒,知道他沒事就走,好嗎?我求你了!”
鍾向輝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的安子文,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點頭:“好吧,我帶你去!”
說著,他朝身邊的門衛點點頭,然後示意安子文一起向樓上辦公區走去。
李漢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已經有整整一個晚上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考慮別的事情。占據他腦海裏的幾乎全都是梅子如被殺現場的景象和那死不瞑目的雙眼,李漢年的心裏充滿了深深地自責。梅子如是什麼樣的人,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自己當初剛剛來上海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組織上的人就是梅先生,這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總是耐心地幫助自己來適應大上海的每一個生活習慣和細節。被捕時,麵對敵人的種種酷刑,梅先生也從沒有皺過眉,這些都是自己親眼所見的,他怎麼就一下子成了叛徒了呢?
丁恩澤昨天下了命令,不撬開女共匪的嘴,自己和管生就不能離開這棟大樓半步。李漢年知道,很有可能自己在暗殺王光宇這件事情上讓丁恩澤嗅出了味道。這隻老狐狸是絕對不會放棄在站內尋找潛伏共匪的這條線索的,難不成這次暗殺行動真的是丁恩澤一手策劃的?可是看上去並不想啊!他又拿起了那份刊登有梅子如相片的《中央日報》,上麵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難道是組織上有人誤解梅先生了?
李漢年焦急地看著窗外,電話現在是絕對不能使用的,情報出身的李漢年很清楚丁恩澤現在肯定在每條線路上都安裝了監聽設備,那麼,自己又該如何和安子文聯係上呢?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聽得出有兩個人,李漢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背對著辦公室的門,他不想讓來人剛進門就看見自己臉上的淚痕。
“漢年!”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漢年一驚,趕緊轉過身,眼前站著的正是安子文,她身邊是一臉無奈的鍾向輝。
“漢年,你太太很擔心你,所以來看你了。我在門口碰到她,就把她帶上來了。”
李漢年點點頭,“謝謝你,向輝兄!”
一聽這個稱呼,鍾向輝臉上的肌肉一陣顫動,他暗暗歎了口氣,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房間裏有竊聽器,李漢年伸出手指在安子文的嘴唇上比劃了一下,示意她要小心。然後牽著她的手,引她來到沙發上坐下,
“子文,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你,你一個電話都不打給我。鍾副站長說你的任務好像出問題了,我就更擔心了!……”
看著安子文一臉的焦急神態,李漢年的心裏有些酸酸的,但是自己又不好安慰她,隻能話裏有話地說道:“你放心,我沒事,工作上磕磕碰碰那是難免的,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照顧好自己,這幾天我可能都不一定會回家,這事情了了後我自然就會回來!”
安子文想了想,伸出手抓住了李漢年的右手,然後在他的手心裏寫下了‘丁克功’三個字,緊接著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李漢年明白,這是組織上在問自己究竟出了什麼事,他的鼻子有些發酸,深吸一口氣,在安子文的手掌心中一筆一劃地寫道——會弄明白的。安子文點點頭,目光中有些亮晶晶的東西。
“對了,子文,我想吃雞湯,你明天幫我燉點雞湯送過來,好嗎?用家裏那個紫砂鍋,叫吳媽幫你殺雞,你一個人不會弄的。一定要用那個紫砂鍋,味道才好吃。”李漢年注視著安子文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
安子文立刻領會了李漢年話中的含義,家裏根本就沒有紫砂鍋,李漢年這是在告訴自己明天過來時,自己會有情報送出:“我知道了,我明天這個時候給你送來!”她站起身,“我走了,你不用擔心我一個人在家裏,李姐會陪著我的,你忙吧!”
李漢年默默地點點頭。
站在窗前,看著安子文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街道拐角,滿地的落葉隨風飄起,李漢年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然後轉過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軍裝,係好風紀扣,又整了整軍帽,這才拿上公文包,步伐堅定地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