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鬥膽犯上,林、聶、羅邊斬邊奏,中路軍北上改東征。漳州大捷,紅軍繳獲小飛機。臨時中央指示:公開討論毛澤東的觀點。戰事又起,毛主席暫時躲過一場批判。紅一方麵軍恢複建製,好事多磨,毛澤東任總政委要職。

1

1964年2月間,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長的朱德路過閩西,賦了一首感懷詩,詩雲:“不聽仙人指,尋求武夷巔,越過仙霞嶺,早登天台山,贛閩成一片,直到杭州灣。出擊求鞏固,滅敵在此間。”詩吟成後,朱德在注釋中披露:詩第一句以下各句,均是毛澤東當時的正確主張,但這一正確主張未被采納。

“仙人”毛澤東的主張隻是在江口中央局會議上沒被采納。毛澤東既然決定隨軍行動,當然不願意放棄實現自己的正確主張。日後,他的一係列極高超的政治謀略藝術,被史家評定為跟王明極左路線作了不屈不撓的鬥爭,使王明路線在紅軍中的影響得到了減弱。

毛澤東嚴格按照黨的組織原則行事,又不放棄根據實際情況進行獨立思考的一係列操作,才使中國共產黨逐漸腳踏實地,逐漸成熟起來的。

1932年3月19日,毛澤東隨林彪、聶榮臻的一軍團北上寧都集中。一軍團的任務是待機在中路向北突破,與彭德懷的三軍團夾江而下,奪取中心城市。

頭一天,工農紅軍總政治部訓令裏,曾出現過這樣一段話:“如果認為這次攻贛州是立三路線,那便不了解奪取中心城市的意義,和對中心城市之奪取的過分恐懼,那便是反立三路線為掩蓋右傾機會主義,我們應給這個右傾機會主義以致命的打擊,尤其是在撤圍贛州後反對這種右傾機會主義和失敗情緒便成為紅軍及黨內的主要鬥爭。”

毛澤東在行軍途中,艱難地做著取舍。訓令中這些尖銳的言詞都是針對他的,隻是沒有直呼其名。如果不采取從眾的態度,勢將遭到更猛烈的批判,甚至於徹底斷送自己的政治前途。毛澤東選定了拯救紅軍的道路。這個選擇很有點“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悲壯。

在一軍團,毛澤東的主張貫徹起來比較順當。這是因為一軍團的將領們大都有指揮作戰的實踐經驗,考慮問題更容易與毛澤東一切從實際出發的思路合拍。林彪、羅榮桓自井岡山時期,就是毛澤東手下的戰將;陳奇涵自1930年開始,也到了毛澤東麾下。聶榮臻做過黃埔軍校的教官,做過南昌起義的軍黨代表,參與領導過廣州起義,後在廣東省委和上海中央做軍事工作。來蘇區幾個月,主要做的也是軍事工作。三次反“圍剿”戰爭的經過,他研究過了。這次打贛州,他隨軍委行動,親眼看到沒有毛主席,三軍團之圍難解。起用十三軍,毛主席的膽識更讓他佩服。聶榮臻的這種經曆,使他有條件更快更深地認識毛澤東的正確性。江口會議時,毛澤東提議讓軍以上指揮人員參加,前線高級將領對軍事工作本來應該最有發言權。可是,那次會議沒讓林、聶、羅、陳參加。他們看到了總部的訓令,卻不清楚上頭的情況。聽毛澤東當麵講了反對打贛州和提出打抗日旗的理由,才知道訓令中“致命打擊”的具體所指,也才知道訓令中雖然沒提打南昌,可這次行動又是衝南昌去的。

對立三路線帶來的惡果,他們大都有親身的體驗,所以很自然地談起了夾江而上的戰略方針。贛江流域有敵人十二個師,敵強我弱,“夾江而上”行得通嗎?

毛澤東的意見很明確:往東,打通閩贛。沿贛江向北沒有多少發展餘地,因為國民黨的“剿共”大本營就設在南昌。敵強我弱,向北是找上門去挨打。向西發展,有贛江阻隔,大部隊往返不便。向南,則必然和廣東軍閥的主力頂牛,沒法發展。隻有向東發展最有利。向東,一來有閩西老根據地作依托,二來閩南尚有廣闊的發展餘地。這是最好的一個發展方向。這個地方,群眾基礎好,又有武夷山、仙霞嶺、天台山等可作依托,便可進入一個穩步向外發展的時期。去年有“九·一八”,今年有“一·二八”,隻要紅軍打出抗日旗,一定會促進仍在發展著的抗日反蔣運動。

大家聽了,都很興奮。林彪主張還按前年的做法,“他們說他們的,我們幹我們的。”

毛澤東認為這樣不好。黨和紅軍,之所以能在這樣嚴酷的條件下不斷發展壯大,靠的是嚴格的組織紀律性。一切都要按組織規定的程序來辦。他說,不請示就行動是錯誤的,等請示完了再行動,會貽誤戰機,同樣是錯誤的。作為高級將領,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分寸。

“先以你們名義,發個電報給中央局,看看他們的意見。”毛澤東建議:“寧都就不用去了,先把隊伍拉到長汀,作出向東的架勢。這叫‘邊斬邊奏’。”

3月21日,紅一軍團急電中革軍委:“行動問題,我們完全同意毛主席意見。目前粵方開始派兵入閩贛討赤情形下,更應取毛主席意見。三軍團應暫在信豐西南一帶工作,一麵觀察各方情況之變化。五軍團應隨一軍團到東北一帶工作,打擊福建敵人,速籌大批款子,赤化建寧、泰寧、寧化及清流等縣。”“十二軍即出發到寧化牽製敵人。”

《毛澤東年譜》載:3月27日、28日,毛澤東出席中共蘇區中央局會議,參加討論紅軍的行動方向問題,提議紅軍中路軍向東發展,攻打龍岩,消滅閩西張貞等軍閥,開展局麵。會議采納這個主張,將紅一、紅五軍團組成的中路軍改稱東路軍,確定毛澤東率領東路軍攻打龍岩,向東南方向發展。

十天前的江口會議,毛澤東還是個需要受到“致命打擊”的“右傾機會主義”的代表人物,轉眼間的瑞金會議他竟能把紅軍的行動方針徹底改變了!臨時中央的方針沒變,中央局還是這個中央局,毛澤東的主張卻占了上風。起決定作用的,想來隻能是戰局的變化。戰局的變化證明了毛澤東的正確。領袖們日益重視實踐的作用,標誌著中國共產黨日漸走向成熟的開端。紅一軍團到了瑞金東邊的長汀待命,而不是按原計劃到寧都集結。能在四十八小時內完成這樣一個工程,因為毛澤東不是陳獨秀,不是瞿秋白,不是李立三,而是能文善武的實幹家,是實踐磨練出來的領導人。在一個萬事都馬上被實踐檢驗出對錯的戰爭年代,毛澤東的優長顯得格外醒目,令人折服。

軍史披露了這次會議後中央局和中革軍委的最後態度:稍後,中革軍委決定中路軍稱為東路軍,臨時到福建活動一個時期,主要任務是打擊福建敵軍和侵入閩西的粵軍,鞏固閩西,籌措經費。爾後集中東西兩路軍繼續奪取贛江流域的中心城市,以爭取革命在江西的首先勝利。

中央局江口會議上的不同意見趨向一致,雙方都後退一步,皆大歡喜。

毛澤東離開瑞金到長汀前,把兩個月前撰寫好的《對日戰爭宣言》交給了臨時中央政府副主席項英。“適當的時候我們應該把這個宣言發表了。你先看看,再讓恩來他們提提意見。”半個月後,這份宣言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的名義發表了。宣言中一字沒提“保衛蘇聯”。

毛澤東到長汀後,再次提出了南下的主張。3月30日,毛澤東致電中央局書記周恩來:“政治上必須直下漳、泉,方能調動敵人,求得戰爭,展開時局。若置於龍岩附近籌款,仍是保守局麵,下文很不好做。”“據調查,漳州難守易攻,故我一軍團及七師不論在龍岩打得著張貞與否,均擬直下漳州。”一軍團“候七師取齊,即先向東行”,“五軍團可隨後入閩”,“十三軍亦須入閩,位於龍岩坎市,保障後路。”

周恩來趕到長汀,毛澤東已率一部南下上杭了。又是一次“邊斬邊奏”!4月1日這一天,周恩來主持一個軍事會議,聽取一次彙報後,見毛澤東上報的計劃毫無破綻,當即批準實施,並親自當了毛澤東此次出征的“後勤部長”。

翌日,毛澤東在上杭再電周恩來:敵一部既入閩,我直搗漳、泉部隊必須更迅速、更集中,否則敵先占著,我軍將進退維穀。鑒此,紅五軍團全部必須立即出發,取直徑急行軍於14日到龍岩。在此情況下,中央局、軍委宜移長汀。

八天後,中央局和中革軍委果真就東移到長汀。

2

4月10日,毛澤東同林彪、聶榮臻指揮紅一軍團,以突然襲擊方式襲取龍岩城,殲敵約兩個團,俘敵近七百,東征首戰告捷。

次日,紅一軍團的報捷電飛到了剛遷到長汀的中央局和中革軍委。電報上還甲乙丙列了三條勝利原因,似乎在說:在目前的形勢下,仗就應該這麼打。

4月14日,紅五軍團主力按時趕到龍岩。毛澤東決定按原定計劃南取漳州。毛澤東在東路軍師以上幹部會上指出:“張貞與閩南地主階級關係深厚,利益相關,加之閩南地區交通與通信聯絡比較便利,集結兵力比較容易,他絕不肯輕易退出漳州,必盡全力與我一搏。所以,大家不要擔心他會跑。此次東征,目的在於鞏固閩西蘇區,解除中央蘇區後顧之憂。要告知幹部戰士,我們此次進占漳州,絕不是長住久留,各部和地方必須在思想和行動上有這樣的準備。”

漳州已瀕臨東海,位於九龍江下遊,水陸交通都很發達,是閩南重鎮。這一地區地勢平坦,漳州城外便無可據守之處,加上沒有城牆,防禦起來十分困難。國民黨軍第四十九師師長張貞為了確保漳州不失,對守軍兩個旅及保安部隊一萬人作如下部署:一四五旅置榕子嶺和筆架山地區;一四六旅置風霜嶺、天寶地區;師直及保安部隊守城。

毛澤東得到敵防守情況的報告後笑道:“他果真沒跑,不過,這種不死守城池的部署,跑起來也容易,我們想聚殲也難。林軍團長,你準備怎麼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