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緒,當鄭浩邀請林丹雁一同回北京過春節時,本來打算在七星穀過年的林丹雁,幾乎不加考慮就答應了。兩人一起乘車離開七星穀,乘同一架飛機飛往北京,一路互相照應,國事家事天下事談得也頗投機,這樣的情形,使鄭浩自信心大增,似乎看到了曙光在地平線上冉冉升起。
兩人一出機場,守候在外的鄭浩的戰友加朋友金庭就迎了上來,看到林丹雁,他似乎一愣,隨即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然後把他們的行李接過去,把他們領到自己的奔馳車前。
“吃西餐中餐?”金庭坐進駕駛室,準備發動汽車時問。
“丹雁,你說。你想吃點什麼?”鄭浩溫柔體貼地看著她,心裏升騰起男朋友甚至準丈夫的感覺。
“很遺憾,我已經跟秦老師說好了,下了飛機直接去他家。謝謝了。”
金庭又用探究的目光從後視鏡裏掃她一眼。
車到秦懷古家樓前停下,鄭浩和林丹雁從車上下來,鄭浩從奔馳車後備箱裏把林丹雁的皮箱拎出來,林丹雁接過來,回身向金庭打招呼:“金總,謝謝你。”
“甭客氣。以後用車,說一聲。”一束光芒瞬時從金庭眼睛裏射出來。
“好。”林丹雁轉身向鄭浩揮手,“也謝謝你,再見。”
鄭浩揚起手:“再見。隨時歡迎打我手機。”
“好的。”
林丹雁一走,金庭就撇起京腔:“想不到咱導彈工程兵隊伍裏也有了這種級別的女人,操,早知如此,我就不脫軍裝了。”
鄭浩瞪他一眼:“言不由衷。你現在身家億萬,還缺絕色佳人?”
“咳,那多半是風月場上的逢場作戲,沒勁,而且也沒有這種成色的啊。這是極品女人,我拿江山換也值。”
鄭浩氣得罵道:“你不是什麼優秀企業家,都當人大代表了嗎?還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金庭嬉皮笑臉:“那些頭銜都是虛的,除了哄別人玩,沒屁用。喂,晚上能約她出來嗎?”
“誰約?幹什麼?”鄭浩把臉沉了下來。
金庭半眯起眼睛,斜睨著他,似笑非笑:“別緊張,當然是你約,我當埋單的冤大頭就是了。你放心,本人是好色,可好之有道,朋友妻我從來不欺。我倒是建議你趕緊約她一塊打打高爾夫,洗洗溫泉,早一天拿下,早一天安生。”
鄭浩哭笑不得:“我自己都想不通,怎麼會跟你這樣的人交朋友呢?看來生意場真是個大染缸,我現在慶幸自己還沒有脫軍裝,還保持了共產黨員的先進性。”
林丹雁剛走到秦懷古家門口,門就打開了,秦夫人笑吟吟迎出來,接過她的行李箱。“我在陽台看見你了。”秦夫人說。
“師母。”林丹雁親熱地叫一聲,心裏泛過一股暖流。
見林丹雁進了屋,秦懷古結束跑步機上的跑步練習,笑容滿麵朝她走過來:“不是說要在七星穀過年嗎?”
“老師不歡迎啊?”林丹雁像在父親麵前一樣撒嬌。
“求之不得。怎麼不讓那個英俊的上校上來呀?”
“英俊的上校?”林丹雁一下反應不過來。
秦夫人解釋:“就是剛才送你到樓下的那個,我告訴老頭子了。”
“哦,說鄭浩呀。咳,他是七星穀師前指總指揮,回北京過年,我們一趟飛機,他有朋友在機場迎接,我又蹭了一下他的車,就這樣。向老師和師母彙報完畢。”
“關鍵問題沒彙報。他是單身嗎?”秦懷古問。
“的確是鑽石王老五,不過這跟我沒關係,所以忽略了向老師師母彙報。”
“不會一點關係也沒有吧?”秦懷古狡黠地笑,“老師敢肯定,他是我女弟子的追求者,隻是還沒入我學生的法眼,對吧?”
林丹雁不得不承認:“什麼都躲不過老師的火眼金睛。”
秦夫人插上一句:“他挺不錯,不過丹雁沒看上他也好,一家兩口子都當兵,也太單調了。”
“師母說得是,”林丹雁順應著秦夫人,笑笑,回頭看著秦懷古,挑病人和老人喜歡聽的話說,“老師,您比上次胖了,氣色也很好。”
“哈哈,我的目標是明年能去幾個主要陣地走一走看一看,不知道老天爺同意不同意。”
“看您這樣子,十年後再爬山都沒問題。”
“哈哈哈哈!這話不可信,但我愛聽,”秦懷古開懷大笑,轉入正題,“丹雁,七星穀的石質有沒有大的變化?”
“這座山肯定有泥夾石層,最近出現了一點問題。不過您放心,我已經給他們打了預防針,出現的小問題也已經處理好了。”
秦夫人站起身來:“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一見麵就是大山啊石頭啊,可惜大山和石頭當不得飯吃。行了,你們談大山談石頭吧,我去弄吃的。”
林丹雁對師母抱歉地笑笑。
“開春後這一段是事故多發期,真想跟你一起去陣地看看。”看見老伴進了廚房,秦懷古的臉色凝重起來。
“老師對我不放心?”
“不是,我是怕自己看不到這條世紀龍了。美伊之戰雖然早就結束了,但這個世界恐怕太平不了。地球村,地球村,現在這個地球上,一旦發生戰爭糾紛,誰想置身事外都難。我祈禱上天能再給中國三十年的太平,那樣,世界局勢怎麼變惡,咱們都不怕了。目前,咱們修了世紀龍,但中國還遠遠不能高枕無憂。我們必須順應世界新軍事變革的大勢,構造新的防禦體係,否則肯定還會挨打,不挨打也會受製於人。丹雁,我心裏著急啊。”
看著眼前這個麵容憔悴風燭殘年的老人,聽著這個老人對祖國的一片赤忱之言,林丹雁為之動容,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丹雁,你春節後帶隊去檢查世紀龍工程,不要把眼光局限在這一個工程上,要看遠些。咱們該為新的防禦體係做點基礎工作了。”
“是。”
“有機會的話,你應該多出去走走,走出國門,和俄、美等國的同行多交流。我感覺到我們的防禦思路太單一了。這麼大個國家,防禦是一個思路,可隻靠單純防禦肯定不行。也許我的思想有些超前了,但我絕不是危言聳聽。我相信我的思路終究會起作用的。丹雁,我們搞戰略導彈陣地設計,屬於國家戰略的基礎工作,就應該多想出一些方案,供領導者決策者選擇。”
“我一定按您說的去做。對了,您新招的幾個博士生,研究方向好像就是這個吧,有他們的努力,以後情況會好起來的。”
秦懷古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像你一樣,他們都很努力,也都很優秀。這是我最大的欣慰。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導彈陣地的自然防護能力和隱蔽偽裝,如果咱們的陣地方位被敵人的衛星偵察清楚了,那就前功盡棄了。上天若還能給我三年時光,我就能多做點貢獻,少留下些遺憾。”
林丹雁凝視著眼前這個可親可敬的老人,淚水漸漸迷蒙了雙眼。
一營的泥夾石問題尚未得到解決,二營和三營正在施工的彈頭庫又遇上了泥石流。整個工程進度遲緩,兩個多月裏,三個營總共才掘進兩百四十多米主坑道。
麵對這種狀況,石萬山心裏很窩火,把一、二、三營三個營長張中原、趙成武、王德田找來,鐵青著臉訓了一通話:我再提醒你們一遍,世紀龍是咱們國家目前天字第一號國防工程,事關中國在世界戰略格局中的地位,咱們弄的是龍頭,現在龍頭的進度跟蝸牛在爬似的,這樣下去,龍頭還不得把龍的後腿給拖住?明年年底貫通不了,你們都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吧?個人什麼結果是小事,問題是影響國威軍威!
三個營長垂眼低眉,默不作聲。
罵人也解決不了問題,石萬山當然清楚,他隻是必須發泄掉心頭的火氣。鄭浩和林丹雁雙雙回到團裏的第二天,石萬山就召開工程碰頭會,與會者除鄭浩和林丹雁以及團以上領導外,還有張中原趙成武王德田三個營長。
石萬山開門見山:“同誌們,過去兩個多月裏,我們走了彎路,以致主坑道遲遲通不過泥夾石層。作為龍頭工程指揮長,我承擔主要責任,今天首先作出自我檢討。可是這些天我日日夜夜地想,覺得除了邊被覆邊通過泥夾石層,實在沒有別的轍。今天請大家來開會,就是討論邊被覆邊通過泥夾石層的可行性。”
主管二、三營工程的兩個副團長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邊被覆邊掘進,工程材料的需求量是平常的三倍,這麼大麵積的被覆,我們上哪弄鋼筋木材水泥?你指揮長要弄來了,我們沒意見,否則,我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他們的話不無道理。按原計劃,工程款和主要被覆材料都由師裏統一調配,主坑道打通後,鋼筋、木材和水泥才能運到,隻是需要應付突發局麵時,團裏才有權力使用調撥資金購置鋼材、木材和水泥,並且這個權力有限,最高隻能動用總工程款的百分之二十五。
洪東國和三個營長一會兒看看石萬山,一會兒看看鄭浩。林丹雁兩眼直視正前方,誰也不看。
“老鄭,老石提的這個方案,需要得到你的大力支持。向師裏伸手,還得師前指出麵,我們才更有信心和希望。”洪東國又當起他的“鴿派”。
鄭浩微笑著:“石團長,洪政委,說實話,本人目前無法表態。”
石萬山情緒有些失控:“為什麼?”
鄭浩平靜地看著他:“因為我能力有限,無法判斷出你這個方案的利弊。何況,工程款的劃撥有嚴格的規定,想提前半年多動用上千萬被覆工程款,師前指的意見沒有用,因為師前指不管經費。更何況,按照分工和習慣,駐大功團師前指的主要責任是督查安全生產。”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副團長一個副政委三個營長甚至顯露出緊張的神色。稍頃,石萬山淡淡地說:“鄭副參謀長,我能否把你的態度理解為:你投的是棄權票,而不是反對票?”
“可以這麼說。我也希望早日把陣地建成。”
“那我石萬山就代表大功團謝謝你了!謝謝鄭副參謀長體諒。”
“石團長又把我當外人了,我鄭浩現在也是大功團一員嘛。”
石萬山又一次被嗆住。室內再次鴉雀無聲。
救火隊長洪東國趕緊轉移話題,以轉移大家的視線,他把目光投向林丹雁:“小林,你這個技術總監的意見很重要。”
“很抱歉,政委,我剛回來,不十分了解現況,還沒有發言權。我現在要說明的是,對於以前我主持製訂的、目前被石團長全盤否定的施工方案——通過泥夾石段的施工指導方案,我承擔全部責任。”林丹雁綿裏藏針。
本來就黑著臉的石萬山更掛不住了,話一出口就很衝:“今天大家來不是討論責任問題。再說,你們製訂的這個施工指導方案有問題,不是我說的,而是被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