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七星穀之行的長途顛簸和勞累,使秦懷古病情加劇,健康狀況更加惡化,一回到北京,就被抬進了醫院。

躺在病床上的秦懷古,依然時刻縈懷於大功團的工程事故。這天午間休息,昏昏沉沉的他突然從迷迷蒙蒙中驚醒,猛然坐起身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秦夫人嚇了一跳,跑過來給他掖好被子:“怎麼了?”

徹底清醒過來的秦懷古,兩眼迸射出興奮的光芒:“剛才不知道是夢還是神的啟示,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大功團的事故元凶出現了。你趕快打電話給丹雁,告訴她,七星穀事故的元凶很可能是膨脹圍岩,讓她馬上帶上采來的樣品去做浸水試驗。”

“好,我馬上去。”

接到秦夫人電話,林丹雁自責不已:對呀,膨脹圍岩有什麼不可能呢?自己幾乎方方麵麵都考慮過了,惟獨沒有想到它,就因為自己主觀認定這一帶的石頭不應該有膨脹圍岩,這種先入之見不僅讓自己走了彎路,更讓石萬山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

林丹雁立刻取出石頭樣本,與工程院實驗室技術人員一起做浸水實驗。經過再三的實驗和測量,他們得到了結果:這石頭確實遇水膨脹,小塊樣本,四十八小時內直徑增加了六毫米,大塊樣本,四十八小時內直徑增加了十四毫米。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林丹雁把大小兩塊石頭樣本從水裏撈出來,把水快速烘幹後,再做上四十八小時浸水實驗。

又一次的實驗和測量結果表明,膨脹圍岩導致龍頭工程一號洞主坑道被覆段裂紋滲水的結論是正確的。

林丹雁愧疚又欣慰地往醫院去。

憔悴衰弱至極的秦懷古正在輸液,他顫巍巍地捧著林丹雁遞過來的檢測報告,看見上麵寫著結論:……適逢梅雨季節,這種膨脹岩石瘋長,將七星穀一號洞庫主坑道裏被覆好的牆壁和拱頂頂裂……

“我支持這個結論。”秦懷古強撐起虛弱乏力的身軀,哆嗦著手簽上自己的名字。

林丹雁接過報告書:“我算過了,被覆層再加一層八毫米的鋼筋網,再加厚五厘米,就可以治住這種膨脹圍岩。”

秦懷古露出欣慰的笑容:“丹雁,你去準備一下,然後以二炮工程設計院的名義通知各陣地,要求每個陣地在被覆前,都必須仔細檢查有沒有這種岩石存在。”

“通知已經擬好了,就等著附上由您簽字的檢測報告。”

“現在拿到了就盡快辦,辦完趕緊回七星穀。”

林丹雁憂戚地看著他,看著他蠟黃的麵容,深陷的眼窩,瘦骨嶙峋的手臂,輕聲說:“等您好一點我再走吧。目前挖到的主坑道石頭都還是花崗岩,沒事。”

“你每天來看我,我這病就能好嗎?快走吧!回七星穀之前,你先去一趟工程兵師,給顧師長他們說明一下膨脹圍岩的情況。看來,石萬山是受了委屈。從全局來看,他不但沒過而且有功,有大功。大功團這三百萬學費交得值。丹雁,去吧,老師死不了,我還等著設計天網工程呢。”

聲音越來越微弱,用盡力氣說完最後一句話,秦懷古疲憊地閉上眼睛。

誰能料到,還不待林丹雁離開北京,第二天,秦懷古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彌留之際,他留下遺言:把骨灰撒到大江南北自己主持設計的二十四個導彈陣地上,讓自己永遠伴隨和守護著祖國的地下長城。一旁的秦夫人和上級領導含淚答應。林丹雁哭得幾乎昏厥過去。

秦懷古的遺體安放在鮮花鬆柏之中,身上覆蓋著鮮紅的中國共產黨黨旗;低沉的哀樂聲中,人們屏心靜氣聆聽二炮有關領導的悼詞:“……幾十年來,他畫過數十萬張導彈陣地工程設計圖樣,沒算錯過一個數字,沒出錯過一張圖樣,沒報廢過一個項目,沒浪費過國家一分資金。幾十年來,他寫啊畫啊,就這樣一筆一畫,畫出了一個又一個支撐我們中華民族脊梁的地下長城!”

直升機騰空而起,穿雲破霧,飛向浩淼的蒼穹。受秦夫人委托,林丹雁將共和國導彈陣地設計功臣秦懷古拌著花瓣的骨灰,從飛機上往下拋灑,撒向深山,撒向峽穀,撒向他足跡遍布的戰略核導彈陣地。

鄭浩沒再阻攔齊東平提幹,讓張中原如釋重負。魏光亮得知齊東平的提幹報告已順利報到師裏,心裏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一連離不開齊東平,這是張中原魏光亮的共識。

這也是好事多磨吧,齊東平看到了自己命運天空的一抹魚肚白。

周一下午,一件突發事件從天而降,砸到魏光亮頭上。鍾素珍打來電話:那娜從美國回來了,執意要見魏光亮一麵,已經買了明天北京飛漢江的機票。養母提醒兒子要認真對待,不能感情用事。

頓時,魏光亮覺得頭大如鬥。那娜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躲著不見肯定不行。怎麼處置才好呢?心裏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的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雖然曆來在齊東平麵前充當愛情導師,但這會兒,魏光亮也隻能硬著頭皮去向齊東平討主意。他把正在領班的齊東平拉扯到主坑道入口,哭喪著臉,把情況說了一通,讓齊東平幫他拿主意。

麵對這樣的難題,齊東平哪能有主意,同樣哭喪著一張臉:“老魏,這事,我連餿主意都沒有,隻是要是讓周醫生知道了,你跟她肯定也沒戲了。主意你自己拿,你隻管抓緊去處理難題,這邊,鄭團長懸的賞,我和兄弟們都盯著呢,跑不了。”

“唉,這事也確實指望不上你,”魏光亮唉聲歎氣,苦著臉拍拍齊東平的腦瓜子,“要動腦筋,離萬米大關還有兩百多米,三個連輪班,一天打二十幾米,一定要把賬算好。我想了幾個方案,你拿著,敵變我變。”

齊東平接過紙片看,一下就開顏了:“駱玉中,王可,他們哪有你這種心眼,都跟你差著幾個檔次呢。你隻管放心去吧,這個賞肯定是咱的。老魏,我還想勸你一句……這個……”

“說吧。生死兄弟,什麼話不能直說。”

“那好。美國可開放得很,這個那娜在美國呆了一年多……”

“洋鬼子用沒用過,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齊東平齜牙咧嘴地笑:“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還真怕你把持不住,又踏進那個同一條河流。如今你瞄上了周醫生,地球人都知道!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她至今還在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是在考驗你。這種節骨眼上,你可不能玩火啊!說實話,周醫生這種女人才靠得住。”

魏光亮也展顏笑了,搗齊東平一拳:“一套一套的,有板有眼,都在理上,行啊東平!”

“是你這個老師教得好。老魏,我還得說一句,你是七星穀的公眾人物,你的前女友來看你,又是個留洋的大美人,周醫生那邊恐怕瞞不住,這事也瞞不得,你可要掂量好了,現在就……”

“放心吧!我現在就去找營長請假。”一溜煙沒了人影。

齊東平無比羨慕地自言自語:“一個小吳,我都應付不過來,看看人家!七星穀這邊剛按下葫蘆又起瓢,那邊又有人從美國來看他……”從口袋裏小心掏出小吳的照片,“你什麼時候能來看看我啊?”

難得張中原有時間有心情整理抽屜,正收拾著,一個筆記本掉到地上,夾在裏麵的幾張高麗美舊照散落到地上。張中原一愣,慢慢蹲下去,從地上拿起一張照片細細地久久地端詳。

門口,魏光亮剛要喊報告,見張中原對著一張照片出神,便躡手躡腳過去,一把搶過照片:“不錯嘛營長,豐乳肥臀,蜂腰長腿。哎,誰介紹的?趕緊想辦法拿下,氣氣那個高麗美。”

張中原奪過照片:“胡扯什麼!她就是高麗美。”

“這就是高麗美?”魏光亮又把照片搶過去,仔細端詳一番,“怪不得會出點情況,這種成色,男人見了哪有不動心的。所以,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舊情難忘,我理解。營長,珍藏起來吧。”

張中原彎腰把照片都拾起來,夾好:“唉,人真是怪球得很,不瞞你說,我這些天累個賊死,還夢到她好幾回。”

“春夢吧?”

“正經點!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走到這一步,我也有責任,唉,要是沒出那些事,也許我現在也當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工作。”

“她不是在外企嗎?”

“彩雲嫂子說她被假洋鬼子炒了。唉,真是讓我不放心。”

“你還對她牽腸掛肚?想破鏡重圓?你真有佛心呀,營長。”

“瞎說什麼!我是遇到了難題,就又想起她來了。去年她懷孕的事,我告訴了爺爺,離婚的事,我瞞了。後來,老人家問過好幾次是生了男還是生了女,沒辦法,最後我隻好撒謊說生了個小子。”

“美麗的謊言。”

“爺爺快不行了,等會戰結束,我想回去看看。”

“我還沒聽出來你的難題是什麼。”

“難題就是說了謊啊。說一回謊,就得想十個謊來圓。爺爺說‘不把我重孫子帶回來,也得把他照片給我看一眼。’你說我怎麼交差?孫媳婦都沒了,哪來的重孫子?不說了。光亮,東平提幹一解決,一連就沒什麼大事了。”

“方子明呢?這小子想一毛二都想瘋了。我看他不大適合在部隊長幹。今年老兵退伍,他是個老大難。”

“方子明的難題交給我吧。你來肯定有別的事,說正事吧。”

魏光亮又開始哭喪著臉,一五一十把前女友明天要到漢江的事給說了一通。

“行啊光亮!牛皮還真不是吹的,美國的前女友也沒忘掉你呀!”張中原先是戲謔,又突然斂容,“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圓你的美國夢?”

“營長,這哪兒跟哪兒呀!你看我有多久沒摸英語了?美國的大學又不是自由市場,想進進,想出出。”

“那她來幹什麼?難道不是來拖你後腿的?你這麼急急慌慌去見她,就沒點破鏡重圓的想法?光亮,那可是個吃了一年多洋麵包的女人!”

“她還是一個拋棄過我的女人!營長,我不是一匹愛吃回頭草的孬馬!凡事總得有個結束吧?明說了吧,你給假我要去,不給假我也要去。”魏光亮把頭盔拎起來,氣鼓鼓的,“去年她把我像垃圾一樣扔了,這事沒完!我必須麵對麵對她說:小姐,這回你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