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歸宿(代後記)(3 / 3)

離開軍藝之後,我回到濟南的老單位當了專業創作員,新上任的首長喜歡寫東西的人,軍藝還沒畢業就要給我下達創作員命令。本來有留京的想法,這時反而不好意思了,乖乖回到濟南。我可能是同學中第一個成為所謂專業作家的,當時二十九歲,常年不用上班,懶覺隨便睡,軍裝很少穿,自在得很。

二〇〇六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調到北京解放軍總裝備部,還是搞專業創作,但心氣兒已不比當年。

這些年裏,我感覺中國的文學創作一直在走下坡路,文學創作的社會氛圍和關注度,越來越走低,文學創作漸漸成為一種“孤獨的行走”,加上不正之風對文壇的侵蝕,這個江湖泥沙俱下,讓人愈發失望。

就全世界而言,文學(主要指小說)最鼎盛的時代,是十八、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初趕上了一個尾巴。世界公認的偉大作家及其作品,很多出於那個曆史階段。人類在經過了幾千年的文化積累之後,終於把小說這個藝術門類推向了巔峰。試想,如果那時候就有電影、電視、互聯網等大眾媒體工具,可能文學的那個巔峰,也沒有現在那麼高,畢竟那時候的人除了讀書,幾乎沒有別的娛樂。是讀者造就了作家,造就了作品,如果沒人讀書,你還有興趣寫嗎?

時代發展得太快了,科技的進步、社會的穩定、生活的富足,帶來了多元化的娛樂享受。這對文學也許不是好事呢。

戰爭、苦難、劇烈的社會動蕩是孕育偉大作家和偉大作品的肥沃土壤,而今歌舞升平的時代,則是影視等多媒體的盛宴。生活安逸,吃飽喝足之後,大人們可能會有點懷舊,小孩子則去追星,這些都可以在電視劇、電影和演唱會上尋找到,誰還會靜下心來讀一篇小說?沒有了讀者,作家就會感到受冷遇,而同時,安逸優越的生活,也使一些作家沒有了切膚之痛,失去了寫作動力;遠離底層的生活,缺少深刻的批判意識,更使作家們的作品顯得蒼白無力。不僅中國,全世界的文壇都是如此。這些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水平也是下降得厲害,照這樣下去,這個獎也該取消了,不如變成諾貝爾電影獎。

說到底,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文學的時代,經濟學裏有朝陽行業和夕陽行業,文學應該屬於夕陽行業。小說某種程度上已經像京劇票友那樣,成為一種小群體的自戀行為。

我說這些,這不是說自己走錯了路?女怕嫁錯郎,男怕選錯行。是不是後悔了?

不是的。走上這條路,非但沒後悔,反而感到慶幸,像我這樣的家庭背景、成長氛圍,走這條路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已經很幸運了。寫作陪伴我度過了風華正茂的年代,還會伴我度過青春凋零的未來歲月。這中間大約有十年時間,很慚愧,我沒有寫過一篇小說,主要是參與了一些影視劇的寫作。有的是上麵派的任務,不得不幹;有的是為了改善生計,不得已而為之。酸甜苦辣,個中滋味,難以言表。後來我發現,中國的有些電影、電視劇,胡編亂造得太過分,很多連故事都編不圓,參與影視創作的興趣便突然淡下來。從二〇一四年起,重回小說創作,寫了長篇小說《一座營盤》,以及收在這個集子裏的《天佑》《秋蓮》等作品。

如此,我視自己為“浪子回頭”,“不忘初心”。做一個小說票友,自娛自樂,不為獲獎,不為發財,以文會友,也是一種境界吧!

走上這條路,是命中注定。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何處是歸宿,文學複文學;何處是歸期,老命嗚呼時。隻要一息尚在,就得努力啊,不然,還能幹什麼呢?

二〇一七年四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