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講我和那個人的事兒。”莫未開門見山。
“誰?”小開一頭霧水。
“讓我死去活來的初戀。”
莫未按捺不住對那五個筆記本的好奇,特意把小開約出來,試圖拚湊一個完整的故事。
小開一愣,用勺子攪拌著咖啡,笑道:“估計你被月下老人遺忘了,你的真命天子還沒出生呢。”
莫未說:“你甭裝了,周末我把以前的日記翻出來了。我想跟你聊聊他,聊透了,我心裏的疙瘩也就解開了。”
“當我得知你失去了部分記憶,就暗暗祈禱你忘掉他。”小開低下頭,遲疑地說,“我們彼此發過誓,永不再提起這個人,否則天誅地滅。你這不是存心害我嗎?”
莫未說:“我投海已經死過一次,上輩子的誓言作廢。”
“你這裏不會疼了嗎?”小開把圓潤的手放在莫可胸口,“從前你隻要提到他,就感覺心裏有台絞肉機在轉動。”
“你們女人太逗了,”莫未大笑,“就是鯨魚的心髒也禁不起這麼絞啊。”
小開似乎舒了口氣:“我就說嘛,時間會衝淡一切,再濃烈的感情也會蒸發。你還說你跟別人不一樣,愛他愛到骨頭裏,千年不化。”
莫未問:“你手頭有沒有他的照片?”
小開驚呼:“你連他的樣子都忘啦?”
“他被我神化了,隻想重溫一下,看看他有沒有當年我眼中那麼帥。”
“帥個鬼,一副故作深沉的老相。”
“那就是以才華取勝咯!”
小開啐道:“狗屁才華,也就騙騙你這種不諳世事的小女生。賣了首歌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退學搞創作。我要是你媽,也不會同意你跟這種沒責任感的男人鬼混。當初你恨透了你媽,現在感激還來不及吧。”
“他也玩音樂?賣的什麼歌?”莫未來了興致。
“Ouch●●●譯文:哎喲●●●,別以為小醜就沒有愛情,Ouch,別以為傻瓜就不會心碎。”小開不由自主地哼唱,“你聽一遍哭一遍的歌啊!”
莫未差點噴了。《小醜的愛情》,十幾年前風靡一時的神曲,被兩個學生做成Flash在網上瘋轉百萬次,捧紅了當初名不見經傳的民謠歌手阿蝦,可惜作者鮮為人知。雪狼加入Prey樂隊之初,山貓不甚中意,後來得知他就是這首歌的詞曲作者,便對他的才華刮目相看。每當雪狼被問起情感經曆,總是輕描淡寫地說大學時有過一個女朋友,他退學之後就分手了。是的,雪狼大三時退學了。還有比這更戲劇化的巧合嗎?
原來日記本裏的X是雪狼的簡稱。莫未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語:“老天啊,我的初戀竟然是雪狼。”
“我一直討厭這名字,聽起來好陰鬱,果然給你帶來了厄運。”小開捏扁了紙杯。
以前在樂隊,山貓跟雪狼配合十分默契,一起寫過好幾首歌,但雪狼生性孤僻,習慣獨來獨往,所以山貓跟他的交往始終有一層距離感,不像雲豹和聖鷹親如手足,暢所欲言。
莫未重生之後,以學吉他為由跟雲豹逐漸熟絡起來,也悄悄去學校裏看過聖鷹,唯獨沒有見過雪狼。她的電腦相冊一張雪狼的照片也沒有,手機通訊錄裏也沒存他的電話,看來這姑娘下定決心要把他從生命裏刪除。可是,為什麼要在分手後的第三年尋死?按理說,時間能夠衝淡傷痛,而且在家人朋友眼中,她這些年的表現還算正常。那個夜晚她究竟受了什麼刺激?是不是一定與雪狼有關?
馬修描述過的一個細節突然讓她警覺起來,趕緊給他打電話。打了三遍,傳來馬修氣衝衝的聲音:“莫未你瘋啦,還不到6點!平時早起晚歸累成狗,周末還不讓我睡個懶覺!”
莫未說:“快幫我回憶一下,公司開完年會那天晚上,我不肯講初戀故事,大家起哄讓我唱歌,你說傑西卡給我點了首歌,是哪一首?”
馬修說:“姐姐你饒了我吧,那天大家唱了上百首歌,都喝得爛醉如泥,誰會記得?”
莫未說:“快啟動你的高智商嘛,想出來我給你介紹一位超級帥哥。”
馬修說:“你這老古董,新歌基本不會。估計她給你點了首家喻戶曉的老歌,還是比較歡快的風格……對了,《小醜的愛情》!絕對沒錯,前奏一出來,大家就笑了,隻有你的臉色很難看。傑西卡把麥克風塞給你,要陪你一起唱,大家開始拍手伴唱——你卻堅決端起了酒杯。”
一首歌,掀起所有苦痛的回憶,殺死了這個愚蠢而癡情的姑娘。一個漂泊的樂手,十幾年前寫的作品竟然有這麼大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他對前女友的悲劇也許毫不知情。莫未迫不及待想要會會雪狼了。
馬修還在那邊嚷嚷:“帥哥在哪裏?”
莫未給他發了張山貓的照片。
馬修叫道:“這不是Black Box的歌手嗎?我曾經拉你去聽他的歌,你偏不去。現在他已經死了,你再也沒機會領略那種絕代風華了。”
絕代風華這個詞讓莫未陶醉了一陣。想不到山貓的粉絲分布這麼廣泛,連身邊的同事都喜歡他的歌。
莫未打算給雪狼發個短信,約他出來見麵。轉念一想,以他沉悶內斂的性格,拒絕她的可能性很大,不宜打草驚蛇,最好製造一場偶遇。
雪狼比較宅,除了在Black Box演出,他常去的地方就是離家不遠的“依筠書吧”。那是個條形木房子,藏在城北一片茂密的竹林裏,專供小眾文學和藝術類書刊,以清幽雅致著稱。門口的院子很大,草地上擺著七八個圓木桌和數十把竹椅,時常舉辦藝術沙龍,是文藝青年的彙聚地。
莫未查閱了“依筠書吧”微信號,最新的沙龍預告是《阿蝦的民謠人生》,本周六下午3點。她覺得雪狼應該會來。
阿蝦雖然過了鼎盛期,人氣還是挺旺。椅子早就坐滿了,大家三五成群坐在草地上,空氣裏彌漫著現磨咖啡的香氣。不惑之年的阿蝦仍是格子學生裝,蝴蝶領結,白褲子白皮鞋,歪戴一頂運動帽。莫未有點作嘔。
阿蝦談起演藝生涯,無法繞開《小醜的愛情》。他坦言這是他的成名作,也不幸成為他的桎梏。他被貼上了癡情王子的標簽,而他始終認為個人之愛是非常狹隘的。他努力探索新的風格,甚至有一段時間離開歌壇,去西部山區支教,創辦音樂啟蒙公益基金會,因為民謠是人民的歌謠,他要挖掘來自民間的樸素情感和生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