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台前麵是一排桌子,桌子後麵坐著的是記帳先生,每個記帳先生後麵則站著一個從各鄉來的保正,專門負責甄別來冒領的人。

塗如鬆一家子都在桌子後麵坐著。

隨著一聲鑼響,布施開始,第一個上來的是昨日餓倒的那個老頭。

十幾個保正都不認識他,記帳的問他姓什麼叫什麼。他說,我姓周,你們就叫我周老頭吧!

那一瞬間裏,塗如鬆覺得這周老頭和周牛兒一定有什麼聯係。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他並沒有真的將它放在心裏。

周老頭領了兩串錢後,便要給塗老太太磕頭,塗老太太堅決不受,周老頭隻得含淚離去。

人雖然非常多,但秩序很好,沒有一點混亂。塗如鬆見台上的蔣嘉年在那裏談笑風生,先前那種沒底的感覺一下子消除了。

銅錢在一箱箱地減少。

塗如鬆心裏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偶爾回頭看看台上,正好看見一個差役正俯在湯應求耳邊說什麼。不一會兒,那差役下台來,對他說,台上的大人們請他去一下。

塗如鬆上台去後,大家都望著他笑。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點也不敢笑,反生出一些惶惑來。

幸虧蔣嘉年說,湯大人,別逗了,跟他實說吧!

湯應求說,塗相公,你別急,蔣大人叫你回家門口去看一看。

塗如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匆匆往家裏趕。

一路上,見那些領到錢的窮人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方向。待走到家門口他才搞清,那許多的人是來家門口磕頭的。門前的石階,已被他們額頭上的血染紅了。

塗如鬆忙上前攔阻,可是人太多,攔住這個攔不住那個。正在無計可施時,有人來報信說,布施棚那邊出了事。塗如鬆隻得任他們磕頭謝恩,回頭去處理那邊的事。

在路上,塗如鬆問清了,是有個人違反通告,前來冒領銅錢,被保正認出來了。

塗如鬆趕到布施棚,見幾個管事的人正在圍著責難一個老頭兒。

老頭兒見了塗如鬆,連忙磕頭求饒。

塗如鬆問,你姓什麼?

老頭兒聲音很小,旁邊的人代他回答說,他姓趙,家住在九口塘。

塗如鬆細一打量後說,你不是趙當兒的父親嗎?你家裏不是有一份不薄的產業嗎,怎麼要偷著和窮人爭這麼一點點錢呢?

他這一說,趙老頭淚水嘩嘩就下來了。他說,都是我教子無方,使那逆子不成器,成了個十惡不赦的無賴惡棍,那點家業早被他揮霍光,現在隻剩下一間破屋了。

塗如鬆歎口氣,叫過保正,問清了事情原因後,讓人給了他一份銅錢。他想著人世滄桑,真是如同白雲蒼狗。夏天他去九口塘避暑時,他家在那兒有一處別院,這趙老兒還衣冠楚楚,受人尊敬,不料才半年時間就衰落到如此地步。這一想,他越發同情趙老頭兒,就再拿了兩貫銅錢,塞到趙老兒的懷裏,然後,也不聽他的謝恩的話,急步向人群中走去。

天黑前,布施終於完了。

湯應求請塗如鬆到縣衙作客,一府兩縣在席上頻頻勸酒,一直到半夜時才散席。

塗如鬆剛進屋,正隨手掩那兩扇門,忽聽見門被敲得嘭嘭響。他將門拉開,隻見門前的台階上放著幾個大包袱,上麵有一張帖子:

我兒不孝,做了強盜,這是他給我養家度日的金銀珠寶,我一個子兒也沒花,請塗相公轉給官府,用來周濟窮人。塗如鬆再向街上看,街上空無一人。

塗如鬆連夜將幾個包袱送到縣衙交給湯應求。大家聽了經過,都連連稱奇,再看那些珠寶,他們認出其中有龍鳳壁、夜明珠等,這些正是強盜周牛兒劫走的一些東西,失主都來報過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