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鳳魁今天沒塗脂粉,隻淡淡的點了點唇膏,顯得比頭次見麵年輕不少,多說也不過十七八歲。穿了件半截袖橫羅旗袍。白緞子繡花便鞋,頭發鬆鬆的往耳後一攏,用珍珠色大發片卡住,鬢角插了一朵白蘭花。她笑一笑,不卑不亢地雙手平扶著大腿,微微朝那五一蹲身。

“迎接晚了,少爺多包涵,請那屋用點心吧。”賈鳳樓又把那五讓到隔壁另一間客廳裏,桌上已擺下了幾個燒碟,一壺白酒,一壺花雕。

飲酒之間,無非還是說些奉承那五的話。那五幾杯落肚,架子就放下來了。開始和賈鳳魁說起逗趣的話來。鳳魁既不接碴兒,也不板臉。仿佛她是個局外人。有時聽他們說話揀個笑,有時兩眼走神想自己的心思。

飯後賈鳳樓又把客人往另一間客廳讓,齋主推說趕稿兒,搶先溜了。鳳魁要收拾殘席,便告留下。那五也要告辭,賈鳳樓拉住他說:“我正有事相求,話還沒說到正題上,您哪能走呢?”那五隻得又坐了下來。

賈鳳樓讓過一杯茶後,對那五說:“如今有一注財,伸手可取,可就少個量活的,想借少爺點福蔭。”那五知道“量活”是作幫手的意思。就問:“什麼事呢?”“有位暴發戶的少爺,這些日子正拿錢砍舍妹。我們是賣藝不賣身的!”那五說:“可敬,可敬。”

賈鳳樓說:“話說回來,沒有君子,不養藝人。人不能隨他擺弄,錢可得讓他掏出來。他們囤積居奇,錢也不是好來的,憑什麼讓他省下呢?”那五說:“有這麼一說,可怎麼才能叫他既摸不著人,又心甘情願的花錢呢?”賈鳳樓說:“得出來另一個財主,也捧舍妹,舍得拿錢跟他比著花!他既愛舍妹又要麵子,不怕他不連底端出來。錢花淨了還沒壓過對手,不怕他不羞慚而退!”那五說:“我明白了。您是叫我跟他比著往令妹上扔錢!”“著,著,著!”那五一笑。嘲弄地說:“這主意是極好,我對令妹也有愛慕之心,可惜就是阮囊羞澀。”賈鳳樓說:“您想到哪兒去了?咱們是朋友,怎麼說生分話?既叫您幫忙還能叫您破財嗎?得了手我倒是要給您謝儀呢!”那五這才鄭重起來,精神抖擻地問:“你細說說這裏的門子。謝儀我不指望,可我為朋友決不惜兩肋插刀!”

賈鳳樓說:“有這句話,事情成了一半了。打明兒起,您天天到天橋清音茶社聽玩意去。到了那兒自有人給您擺果盤子送手巾把,您都不用客氣。等舍妹上台後,聽到有人點段,您就也點。他點一段您也點一段,他賞十塊,您可就不能賞十塊,至少也得十五,多點兒二十也行!”那五說:“當場不掏錢嗎?”賈鳳樓說:“當然得現掏,不過您別擔心,到時候我會叫送手巾把的人把錢暗地給您送去。我送多少,您賞多少,別留體己,別讓茶房中間抽頭就行!活兒完了,咱們二友居樓上雅座見麵,夜宵是我的。親兄弟明算賬,謝儀我也麵呈不誤!”那五興致勃勃地說:“行!好吧!”

“不過……”賈鳳樓沉吟一下,壓下聲音說,“此事你知我知,萬不可泄露。還有,您得換換葉子!”“什麼叫葉子?”“就是換換衣裳。您這一身,一看是個少爺。少爺們別看手鬆,可底不厚,鎮不住人。因為錢在他老子手裏。花的太衝了還讓人起疑。您得扮成自己當家、有產有業的身份。”“行!”那五笑道,“裝窮人裝不像,作闊佬是咱的本色!”“要不我頭一眼就看著您不凡呢?”臨走,賈鳳樓把個紅紙包塞在那五手中說:“進茶社給小費,總得花點。這個您拿去添補著用。”那五客氣地推辭了一下。賈鳳樓說:“親是親,財是財,該我拿的不能叫您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