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中國反貪史 壹》(3)(3 / 3)

晉國之亂肇端於獻公嬖妾驪姬。她是這個時代蓄意謀取權力的一個典型女性,為了自己所生的兒子奚齊得以繼承君位,便“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為之出謀劃策。她一度得逞,逼死太子申生,趕走公子重耳而立奚齊。[23]這裏究竟“賂”了多少財物不詳,但它確實是造成晉國一係列內亂的一根毒刺。

但這種“女謁”的貪賄在其他地方還不多見,春秋中期後,隻在宋國發生過類似的事件,且是高官貪小賂:公元前547年,宋平公一個名棄的嬖妾,原來出生後身長紅毛,被父母棄之堤下,又被平公母親的侍妾收養,長大後卻變得頗有姿色。不過貴族們認為她是棄嬰,瞧不起她。一次左師向戌偶遇棄的仆人遛馬,問是誰家的馬,答曰:“君夫人氏也。”向戌叱道:“誰為君夫人?餘胡弗知!”這當然是明知故問。馬仆回去告訴棄,棄便派人給向戌送上玉器、錦帛和馬匹,說道:“君之妾棄使某獻!”果然行賄有效,向戌就改口稱“君夫人”,還再拜稽首受禮。[24]左師在宋是輔佐大臣,他的改口,棄的地位和命運自當是一次大的轉變。

這時齊魯一帶也是烏煙瘴氣,貪賄事例層出不窮。公元前538年,魯國叔孫豹家族被一個“外妻”所生之子豎牛弄得四分五裂,貪賄也在其間作祟。豎牛趁叔孫豹患病之際,先後進讒把他的兩個兒子孟丙(逼死)、仲壬(趕出)除去,然後把叔孫豹活活餓死。家宰杜洩忠於叔孫豹,豎牛便大送賄賂給叔孫豹旁族的叔仲昭和季孫家臣南遺,要將杜洩除掉。於是發生了不許杜氏用路車葬叔孫豹、出殯不讓走正門、誣枉杜氏知道叔孫豹生前已主張去中軍(以迎合季孫意圖)等一係列的怪事。由於南遺賣力助虐,豎牛又賄賂他東鄙三十個邑落。及至叔孫昭子即位(家族長),才把豎牛殺了,平息了鬧了兩年的禍亂。[25]這時,在齊國,統治近六十年的齊景公是一個貪享樂、好聚斂且任奸佞的國君,貪賄、幹謁叢生。大概仗著忠貞廉儉、不斷諫諍的晏嬰,政權才不至於很快崩潰。一次,晏子當著景公的麵指出齊國從大夫到寵妾、寵臣,都在各處索賄、豪奪,橫行不法。[26]還有一個晏子治東阿的故事,暴露了齊國上下行賄成風:景公使晏嬰治東阿,三年後,召回晏子而責備說:“我原以為你很行,把東阿給你治理。現在,你卻搞亂了。你好好自省一下吧,我將要懲處你!”晏子猜到了其中緣由,就說:“我就‘改道易行’吧!”於是他第二年“上計”(上報財政賦稅成績),景公高興地說:“甚善矣!”為何前後有這麼大的變化呢?且聽晏子說:前臣之治東阿也,屬托不行,貨賂不至。陂池之魚,以利貧民。當此之時,民無饑者,而君反以罪臣。今臣之治東阿也,屬托行,貨賂至,並重賦斂。倉庫少內,便事左右;陂池之魚,入於權宗。當此之時,饑者過半矣!君乃反迎而賀。臣愚,不能複治東阿,願乞骸骨,避賢者之路![28]原來他不行賄討好權宗大族、拉攏左右,使民不饑,而那些人便向上誣告,景公加之以罪;相反,後來他賄賂權宗,便事左右,民饑過半,卻得到好評,景公迎賀他。這是多麼大的諷刺!不過事實上從古至今,這類現象並非罕見。

大概是奴隸製走到末路,春秋晚期貪賄現象有蔓延的趨勢,在一些中小國家,貪賄的方式愈多,露骨而且委瑣,可謂鼠竊狗偷。

公元前497年,衛國的公叔文子富裕了,上朝時提請款待靈公。退朝時他把這事告訴史鰌(又稱史魚),史鰌說:“你一定有禍!你富而君貪,禍患就將臨頭了!”文子說:“可我已經邀請了國君,現在該怎麼辦呢?”史鰌便勸他執行臣禮就可免禍:“不過你兒子戍將不免。”因公叔戍驕傲,“富而不驕者鮮(少)”,“驕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到文子死後,衛君開始妒忌公叔戍。而戍又打算除去衛君夫人南子之黨,南子反誣他:“戍將為亂!”次年公叔戍就逃往魯國。[29]衛國太叔疾因故得罪孔文子而逃到宋國,做了向魋的家臣,還送給向魋一顆美珠。宋景公聞知,便要向魋把美珠給他,向魋不給,景公便派人追問美珠的所在,向魋說已拋入池中。景公又去把池水弄幹,仍沒有找到珠子,一池魚卻都死了。向魋也因此出逃。[30]後來,向魋輾轉逃到衛國,又遇上衛的公文氏向他索取“夏後氏之璜”,他給了一塊別的玉,又逃奔齊國。[31]公元前484年,陳國轅頗為司徒時,就利用管理土地、人口的方便,把封內的田稅全部收上來,用作陳君嫁女之資,又把剩下來的經費為自己鑄造青銅重器。國人知道了,就把他驅逐出國。轅頗往鄭逃去,途中又饑又渴。他的族人轅咺就拿出醴酒、幹糧、幹肉等給他。他又喜又驚地問道:“哪來這麼充足的食品?”轅咺說:“你鑄成了重器,我就準備了這些!”意思是早料到有這一天。轅頗說:“(你)怎麼不早勸我?”轅咺回答說:“我怕先被(你)逐出!”[32]一番生動的對話,活現出貪婪不得人心並必將自食其果的道理。這件事確實是典型的貪汙事例。

三、春秋時期反貪拒賄的義舉

這個時期也有不少正直的政治家卓有遠見,他們反對貪賄行為,並對之或加以阻止,或加以懲處,或當場拒絕,或讚賞拒賄行動。其中事件有大有小,行之有難有易,但意義是同樣的,這裏按時間順序作一敘述。

公元前630年,衛成公幾經艱險從晉國獲釋回來,聽說魯君從中幫忙是由於臧文仲的主意,他十分銘感,便打算對臧氏“使納賂焉”。臧文仲堅決拒絕,並說:“外臣之言不越境,不敢及君。”[33]意思是臣子不涉外交。不僅辭賄不受,而且遵守君臣之分。

公元前609年,魯拒莒太子仆一事,也是義正詞嚴的拒賄。太子仆殺君父,又偷竊寶玉來奔,魯君居然要收留,賜給他邑,分明是受賄。季文子派司寇逐之出境,並論述周公製禮作則,“毀則為賊,掩賊為藏(即貪贓),竊賄為盜”等原則,列舉上古“四凶”之被除,以曆史為鑒戒,態度十分堅決,魯宣公也不得不聽從。[34]公元前594年,楚圍宋長達九個月,宋向晉求援。晉派大夫解揚赴宋,約宋不要降楚,晉軍即將到來。過鄭時,解揚被鄭人逮住而獻給楚軍。楚莊王用重賂逼他改變原命,要他說晉不來救宋,使宋降楚。解揚推托三次,終於無奈,勉強答應。可他一登上樓車,就全部推翻對楚的承諾,堅守君命,向宋國傳呼晉國救兵將到,宋不要降楚。莊王大怒,就要殺他。解揚說:“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殞,又可賂乎!”“死而承命,臣之祿也。”表示死也不改君命,大義凜然。楚莊王也是個有為之君,心底大概也有些欣賞有為的人物,就把解揚釋放了。[35]這也算是一次拒賄的高尚行為,並獲得成功。

公元前583年,晉使士燮聘魯,談論要伐郯,因上一年吳伐郯,郯服吳。魯君給士燮行賄,請從緩,意是魯有憐恤郯被侵伐之心。士氏拒絕賄賂,他說:“君命無二,失信不立,禮無加貨,事無二成。”意思是堅守君命,不接受禮外之貨(賄),不能兩麵討好。結果魯國隻得派兵會晉伐郯。[36]公元前558年,宋國一個人得到一塊玉,獻給司城子罕。子罕不肯收受。獻玉人說這是經過鑒定的寶玉。子罕說:“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如果你給我了,咱們二人都失了寶;不如不給我,兩人都有了寶。”話說得在理而且睿智巧妙。獻玉人聽了叩頭說,按規定,“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平民不能隨身攜玉穿過鄉界,所以獻給當官的以免犯罪——原來有其苦衷。子罕就叫他把玉放在他的住區內,派玉工琢治,賣了錢富了“使複其所”。[37]公元前550年,齊國偷襲莒國,大夫杞殖、華周遇上莒君,莒君便“重賂之”,請他們不要開戰,“請無死”。意思是莒有大軍到來,戰必敗死。華周拒絕了,他說:“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齊)君?”結果,莒國進軍,杞殖之子杞梁戰死(杞梁後世改為喜良,孟薑女故事從此出)。[38]這次戰役,齊非正義,不值得堅持,但從拒賄、遵君命之舉來看,當時還是為臣的原則。

公元前541年,諸侯在虢會盟,晉樂王鮒公然向魯叔孫豹索賄(見前),叔孫豹就是不給。對方假意說是“求帶”,叔孫豹把他的使者召來,當麵撕開下裳一條布片給他,說:“帶太狹窄(就給這個吧)!”分明是故意羞辱索賄者,拒賄十分堅決。晉求賄者碰了壁,執政趙武還是稱讚叔孫豹是“臨患不亡國”,“圖國忘死”,具有忠、信、貞、義四德,評價很高,並且代向楚人請免魯伐莒之罪,還暗示於楚國:“若子之群吏,處不辟汙,出不逃難,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汙而不治,難而不守,所由來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首次稱貪賄為“汙”,即今貪汙之義。[39]公元前529年,晉召諸侯在平丘開會,先次於衛地。又是這個樂王鮒向衛國索賄。衛人送一杯羹和一篋錦給叔向(叔向與樂王鮒為族兄弟,都是羊舌氏),叔向受羹,退回錦,並指責:“晉有羊舌鮒者,瀆貨無厭,亦將及(禍)矣!”[40]也就在次年,叔向大義滅親,除掉了這個貪人。事情起因是:楚人奔晉的邢侯、雍子二人為土地劃界發生訴訟,久而不決。時任理(法)官的士景伯因事去楚,就由叔魚(即樂王鮒)代審此案。韓起曾斷雍子敗訴,雍子就送女兒給叔魚,叔魚便斷罪在邢侯。邢侯惱怒,就把叔魚和雍子一齊殺了。叔向最後判決,說:“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即雍子知罪而“賂以買直”;叔魚受賄便“鬻獄”(賣法),貪贓枉法;邢侯“專殺”即擅自殺人,因此都該殺。其中還說到“貪以敗官為墨”。孔子對此特予評論叔向是“古之遺直也。治國製刑,不隱於親。三數叔魚之罪,不為末減,曰義也夫!可謂直矣!”反複讚歎。[41]所謂“三數”就是包括樂王鮒前麵兩次索賄。

公元前526年,晉韓起因聘鄭之便,想把流落在鄭國商人手裏的一隻玉環找到,使之和自己的一隻合成一對,便向鄭君說了,將被應允。可是子產不許,並把這事提到求賄的高度,說“君子非無賄之難,立而無令名之難”。若您是奉命出使而求玉,那是“貪淫甚矣!”您成為貪,我也“失位”,那就是“出一玉以起二罪”,那怎麼行?韓起還沒有死心,就直接找到了那個商人,並且成交,但還須經過官府批準,又回到子產這裏。子產還是不同意,追述了先世鄭公室與商人訂過盟約,不能相互奪財,否則就是強奪,違背前約。“吾子得玉,而失諸侯”,這樣就成了大國無限度地征求供給,是一定不能做的!韓起這才辭謝並作了檢討。[42]此後不久,晉國出現古代首次以諷諫方式阻止貪汙的著名事件。公元前514年,當時魏舒實行新政,把舊貴族的世襲封邑改為縣治,各設縣大夫管理,一共任命十個縣大夫。這是由分封製轉變為郡縣製的改革,很有意義。內有他的兒子魏戊受命為梗陽(今山西清徐)縣大夫。這年冬便發生一件訟案,魏戊不能斷清,便上奏給魏舒。訴訟一方的大宗就乘間給魏舒送上“女樂”,魏舒竟然打算接受。魏戊知道了,就對他的同僚閻沒、女寬說:“主(指魏舒)以不賄聞(名)於諸侯,若受梗陽人,賄莫大焉!吾子必諫。”兩人答應了,便到魏舒家等他下朝。到時,魏舒召喚他們同進午餐。可在吃飯時,這二人歎息了三次,魏舒感到奇怪,便說:“吃飯是一種享受,‘唯食無憂’,你們怎麼歎息起來?”二人異口同聲地說:“我輩小人貪饞,昨晚得人賜酒,沒吃晚餐,餓得很。見到飯菜上來,生怕不夠吃,所以一歎;上了一半飯菜時,便自我責怪:‘哪有將軍請吃飯不讓吃飽之理?’所以再歎;吃完飯之後,但願把小人之腹變為君子之心,有所節製食欲才好,便三歎。”魏舒明白了他們二人的用意,便辭謝了梗陽人的賄賂。[43]這個故事既精彩也頗真實,可說是開古代諷諫風氣之先,例如後世有鄒忌諷諫齊威王之類。諷諫成功,魏舒也從諫如流,反映了改革的新氣象。

楚國反貪賄也有其特點,多半對貪人以殺戮懲處。公元前571年,楚公子申為右司馬,借用權位,便多受小國的賄賂,並逼奪子重、子辛的權勢,楚國就把公子申殺了。第二年,子辛當上了令尹,又是“侵欲於小國”,求索無厭。過了兩年,楚國責問陳國叛楚從晉之故時,陳人回答說,是因你們令尹子辛“實侵欲焉”!楚國又把子辛殺了[44]。

四、戰國時期的貪賄與反貪

戰國是列國爭雄、諸侯力政進一步發展的時代,“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人民陷入深重災難之中。王侯將相們爭城奪地,貪婪勝於已往;塗炭生靈,殘暴可謂空前。縱橫捭闔,崇尚智詐,波詭雲譎,禮義蕩然。在此形勢下,“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貪賄便不在話下。正由於貪賄在當時等於“竊鉤者誅”,這方麵的記載見之後世者反而零散稀少。以諸子百家反貪賄、暴斂的言論不減而愈加尖銳,推知貪賄暴斂的事實應是大量存在。今就所見,仍依春秋時期例,分為列國之間和各國國內兩個方麵加以敘列。

(一)列國之間

晉國分裂為趙、韓、魏,拉開了戰國史的帷幕。在這之前還有一個智氏,智伯瑤剛愎貪殘,一度稱雄,大有鯨吞三家之勢。

智伯為了伐滅厹由這個小國,以賄賂為誘餌,詭言送給厹由一個大鍾。厹由國君貪圖重器,居然信以為真而喜出望外,並修平通車運鍾的道路,準備迎接。大夫赤章曼枝有疑,勸諫道:“送此大器本該是小國事奉大國的常理,而今相反,其中必有詐,聽說並有兵卒隨後,不可接納。”厹由之君也是利令智昏,不聽勸諫,赤章氏便逃去齊國。不出所料,智伯把大鍾裝載在寬大的車上,後麵跟著大批兵卒。而厹由無備,君臣都出迎大鍾。智氏軍隊長驅直入厹由國都,厹由便因此滅亡。[46]後來,智伯貪圖韓、魏、趙三家土地,最終導致三家聯合反攻而自取滅亡,也是因為貪欲無厭之故。[47]與上述厹由相類的事件很多,而典型的有以下數例:楚懷王因貪圖秦的商於地而國被削弱、身死異地。秦惠王憂慮齊、楚聯合,必須加以離間,就派張儀入楚。張儀向楚王說:“楚若與齊絕交,秦願獻出商於之地方六百裏酬謝。”懷王貪而輕信,不聽陳軫諫阻,便先與齊絕交,而後派人到秦受地。而此時張儀翻臉不認賬,說隻約交方六裏地,未說方六百裏。楚使怒,歸告懷王,楚便興師伐秦。秦發兵反擊,在丹淅大破楚軍,斬首八萬,俘楚將屈匄;楚盡失漢中。楚不甘心,又悉發全國兵力,深入擊秦至蘭田。而魏乘間襲楚至鄧,齊不再救楚,楚即回師,無功而還,國已大困。此後連年吃敗仗,大將唐昧死。後來又聽信秦願與之媾婚,懷王親到秦國,即被拘留強逼割地,乃怒而出走,逃至趙,趙不納,仍返至秦,終死於秦而歸葬。[48]公元前262年,趙孝成王四年,韓上黨太守馮亭向趙提出,願將上黨郡的十七邑人予趙。此實為一嫁禍於人的詭計:其時韓國麵臨秦的威逼,故企圖以此把戰禍轉嫁於趙,而詭言地內人民“願安於趙”。趙王聽了大喜,平陽君趙豹諫阻說:“聖人甚禍無故之利。”認為這是韓國嫁禍的計謀。孝成王卻說:“發百萬之軍而攻,逾年曆歲未得一城。現在這麼大的利送來還不受?”平原君和趙禹也與趙王同一看法,於是由平原君前去取地,並大封當地吏民爵祿,賜予黃金。馮亭還假裝悲惜垂淚,說做了三不義之事。趙發兵去取上黨之地,廉頗率軍駐於長平,於是引來秦攻長平,趙大敗,秦坑趙卒四十萬。[49]這是貪地而招致大患的血的教訓。

上述事件,與一般的貪賄不同,但仍出於貪欲,而且當時列國之間也是以土地人民當作財賄而作政治交易,故仍屬於貪賄一類。

(二)各國之內

戰國時期各國內部的貪賄也相當普遍。齊威王時,鄒忌諷諫齊王的故事中說道:“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這種“求”就是指以財賄求情。後期,則出現了“天下以市道交”的狀況。趙在長平之戰大敗於秦之後,廉頗失勢,悶坐家中,“賓客盡去”。及勝燕之後,廉頗受封信平君,為假相國,複任為將。這時,賓客又至。廉頗便斥退他們。可是賓客們卻說他見識落後了:“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失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50]於此二例,可見一斑。

西門豹任魏之鄴令,十分廉潔,“清刻潔懿,秋毫之端無私利”。而他對左右近臣則頗簡慢,左右近臣便聯合起來說他的壞話。過了一年,要“上計”了,魏文侯竟然收去他的印璽。西門豹說:“我是治鄴郡不得法,現在我懂得了!請再給我印璽去治鄴,如還有不得當,請伏斧锧之罪!”文侯不便決絕,就準了他的請求。於是在鄴郡,西門豹加重百姓的賦稅,好好地對待左右近臣。一年後上報成績,文侯就高興,拜而迎之。西門豹說:“往年我是為您(即國家)治鄴,您奪了我的官印;這一年我是為左右近臣治鄴,可您卻喜而拜迎我。這樣,臣還是不能治鄴了!”交了印璽要離去。文侯方才醒悟,便挽留他說道:“寡人以前不了解你,現在方才了解,願你勉力為寡人治鄴吧!”不再收回官印。[51]這事和前述晏子治東阿一事如出一轍。

李克治中山,苦陘令上報工作,征收的賦稅數額很大。李克說:“語言善辯,不合於義,是為‘窕言’。沒有山林澤穀的增產而征收上來的賦稅卻很多,叫作‘窕貨’。君子不聽窕言,不受窕貨。”就免了這個苦陘令。[52]衛嗣公派使者過關市,受到關吏的刁難,使者隻得賄以金錢,關吏才給予放行。後來衛嗣公對關吏說:“某一回有使者通過你的關口,給了你金錢,你才放他過關,是吧?”關吏聽了很恐慌,並且佩服嗣公的明察。[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