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像誰?”豬頭附在我耳邊輕聲問我。

“誰?”

“看過《加勒比海盜》嗎?”

我恍然大悟,笑著對豬頭說:“小心點,看來我們要與官二代為伍了。”

“賈東風,你睡那個上鋪。”張齙牙招呼道,“朱聰,你們幫他收拾一下。”

“班長,我能不能調個鋪,我有點恐高。”這位公子爺雖然用的是請示口吻,但怎麼聽著都像是“通知”。

“哪兒那麼多廢話?!”張齙牙的反應嚇了我們一大跳,也把賈公子嚇得目瞪口呆,“讓你睡你就睡,別以為這是什麼大酒店。”

賈公子估計在家牛×慣了,剛到這裏又受到營長和教導員如此高規格的禮遇,所以一時還沒有適應張齙牙的節奏。他嘟嘟囔囔:“睡就睡,睡就睡……”然後爬上了我的上鋪。

目睹這個驚險過程,我暗自慶幸:也許夏拙同誌的黎明就要出現了。

我們就像一群在草原上逃命的斑馬,雖然看上去大家都危機重重,但其實獅子隻盯著其中一隻。在前麵的三個星期,我不幸成了齙牙盯上並死命追逐的那匹斑馬,眼看著他那殺傷力極強的大齙牙就要咬住我,這時另一匹“斑馬”出現了,這一匹或許更彪悍,更難捕獲,可惜遇上了齙牙這樣一頭知難而進且毅力非凡的獅子,他悲催了,我可以歇下來安心吃草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感歎和同病相憐的惋惜。

可是,這不見得是一匹吃素的斑馬,誰放倒誰還不一定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吧。

果不其然,在往後的“二排一班”,我們的耳邊總是縈繞著齙牙同誌的深情呼喊:

“賈東風,去把樓道拖一拖……”

“賈東風,去打點開水……”

“賈東風,你多站半小時……”

“賈東風,再跑一千米……”

……

我不無同情又惺惺相惜地看著賈東風,苦口婆心說道:“你說你傻不傻啊——放著好好的公子不當,何苦來受這份罪造這個孽。”

賈東風翻出他那煤炭色眼眶裏的五分之一眼球的白眼,用他那似乎被柴火熏過的嗓子回敬道:“媽的,還好意思說我,你這好好的名牌大學不讀,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你說你是不是個傻B?”

豬頭在一旁插嘴:“別謙虛別謙虛,兩個都是傻B,合稱‘2B’。”

“滾!”我和賈東風在這個時候意見高度一致。

新兵連熬過了一個月,我終於逐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即使每天早上五點多起來壓被子、即使有跑不完的五公裏、即使動不動就要緊急集合、即使食堂的飯菜糟得一塌糊塗、即使時不時被張齙牙擺上一道……

手機早就連同銀行卡被沒收了,理由是安全保密和倡導節約,但據賈東風透露,此舉是為了有效防止新兵串聯和逃跑。每周有一次打電話的機會,這是新兵們最開心的時候。通常是以班為單位在公用電話亭前麵排隊,每人限時五分鍾,如果你想再打,那隻能等下星期了。

通常這個時候,五分鍾的電話有四分半鍾是用來哭鼻子了,電話那頭父母或者女朋友哭,電話這頭新兵哭,眼淚“吧嗒吧嗒”能把電話亭打濕了。我無數次尋思,要是部隊允許我業餘時間做點生意,我隻做兩樣就一定能賺得盆滿缽滿:一是在電話亭賣麵紙,二是在廁所賣散裝煙。

每次我都按要求排隊,但電話擺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又不知道能跟誰聊:夏躍進在牢裏,過著和我差不多的生活,沒有電話;孫老師連她自己的孩子都照顧不了,怎麼有閑情管我;劉菁嘛,來這兒就是為了躲她的,怎麼還敢打電話;顏亦冰,已經成腕兒了,電話隻能打到她經紀人那兒,還動不動就是“請問您有沒有預約”;“B4”組織的幾個難兄難弟,都在“圈子”裏,可平時隻能打個照麵,沒有班長點頭連對話都不允許……想來想去沒有什麼需要,就把機會讓給旁邊的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