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剛剛抹完眼淚,一聽這麼好的機會立馬破涕為笑衝到電話機旁,回頭再次紅著眼睛對我千恩萬謝,感謝我讓他多哭了五分鍾。

張齙牙找到我,問我為什麼不打電話。

我回答:“沒什麼人可以打的。”

他追問:“為什麼,你父母呢?朋友呢?”

我笑道:“班長,這是命令嗎?是不是必須回答。”

張齙牙板起臉說:“是。”

我繼續笑,完了說:“報告。老爹在牢裏,老媽早改嫁了,幾個難兄難弟,就在這個營區裏,所以我不知道該給誰打。完畢!”

張齙牙看樣子有些吃驚,張張嘴又合住,看樣子似乎是想安慰我,一看我衝他笑了笑,也就放棄了那個念頭。

他衝我笑了笑,露出了向外呈四十五度發散的幾顆齙牙。

算起來進部隊一個月了,齙牙同誌終於衝我笑了笑,讓我真是受寵若驚。

元旦很快到了,2007年算是翻篇了。回想起這一年,感覺自己就像一艘在颶風大浪裏漂蕩的小船,你劃槳也罷不劃槳也罷,周遭的巨浪自然會推著你前進或者後退;你掌舵也罷不掌舵也罷,命運的狂風會把你吹到注定屬於你的位置。無論得失,總算是留下了許多值得回憶的往事。這,或許就是青春的價值,或許就是人生的意義。

元旦三天假,我們獲準有三個半天的真正休息時間,連隊也組織了諸如拔河、籃球賽和看電影、拉歌等活動。盡管放的都是諸如《離開雷鋒的日子》《上甘嶺》《英雄兒女》那樣的革命教育片,但大家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不僅如此,班裏還組織寫影評和觀後感。遠離城市一個月之後,這些過去被認定為小兒科的娛樂項目在這裏也很受歡迎。我們心知肚明,易子夢的AV、歐陽俊的炮友、我的畫室,還有“朱聰”們的“傳奇”網遊、泡吧飆歌、玩牌賭錢等等已經跟我們徹底劃清界限了。

我從儲藏室翻出我的幾本美術教材,準備看一看,免得荒了手藝(退伍後還得指著它混飯吃呢)。放回宿舍後,我隻是上了個廁所,就闖了個禍。

原來教材裏麵有一本《人體素描一百例》,幾個新兵一看班長不在,等我一轉身就在那裏翻看裏麵的裸體畫像,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關鍵是這個時候普洱和指導員兩人進來巡視,進門發現一群小子窩在我的床上紮堆,其中還有人議論諸如“這奶子怎麼這麼黑”“這屁股也忒大了”之類的。

普洱奪過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意猶未盡地合上,衝著他們幾個問道:“誰的?”

問話的時候剛好我上完廁所回來,“報告!我的。”

“翻看、傳播黃色書籍,是什麼性質你知道嗎?”

“報告!”我的臉漲得通紅,“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性質,但您手上拿的這本書是我的大學教材。”

普洱愣了一下,正醞釀著準備繼續說點什麼,被明白點的指導員一把拉住。

指導員問我:“你學美術的?”

“是。”

“那好啊!我們剛好需要這方麵的人才,以後出黑板報就靠你了。”

我有些遲疑地答道:“是!”

“另外,你這……教材,還是等新兵連結束再看,可以嗎?”

一看指導員這麼隨和,我哪能給臉不要臉,於是高聲回答:“是!我現在放回去。”

連長、指導員一走,幾個小子麵麵相覷。我衝他們笑笑,“現在太危險了,新兵連結束以後你們要看,我一定借。”

他們忙不迭點頭,一個個咽著口水說好。這幾個兵都是初高中文化,大多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看到這個會興奮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隨後他們拉著我,像地下黨接頭似的,“哥們兒,你上大學就畫這個?”“你真的畫過不穿衣服的女人?”“那啥,畫的時候下麵有沒有硬起來?”問完了也不等回答,紛紛咂吧著嘴,眼神裏盡是無限向往。

不知是誰說過,我們都是沒開過葷的和尚,有一個偶然吃了塊醬豆腐就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