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鬆枝綠(2 / 3)

我和豬頭費了老鼻子勁才把兩人拉開。豬頭拖著風子回去了,我穩住歐陽俊,笑著說:“這家夥是憋壞了,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以後別刺激他們了。”

歐陽俊白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突然他轉過身來,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幹啥?”我第一次被他這樣盯著看,老實說還有些緊張。

“告訴你兩件事。”

“嗯?”

“第一,我跟謝蕊寒散夥了。”

“為啥?”我下意識地問道。想當初歐陽俊腳踏N隻船被謝蕊寒知道了都沒有散夥;歐陽家東窗事發,別的女孩一個個像躲瘟疫般棄他而去,唯有謝蕊寒不離不棄,從這一點我就認定了他們的感情固若金湯。他們的散夥確實讓人意外。

“我提出來的。”

“為啥?”我窮追不舍。

“為啥為啥,哪兒那麼多為啥?”歐陽俊不耐煩地回應道。不過很快又平靜下來,他拍拍我的肩膀,算是為剛才的衝動道了歉,“你想啊拙子,我們在部隊至少兩年,兩年時間不能回是吧?平常也上不了網是吧?用不了手機發不了短信是吧?打電話受限製是吧?”

一連串“是吧”讓我搞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歐陽俊沒停下來,繼續分析道:“你說一個正當年的女孩,又年輕又漂亮的,憑什麼陪著你受這些苦操這些心?咱們是義務兵,人家可不是義務軍屬,對不對?”

“再說了,”歐陽俊歎了一口氣,“你說她跟我在一起兩年時間吧,受了不少委屈,馬上都要畢業了,她也得為自己的前程做個打算,對不?女孩子嘛,要不就找一個好工作,要不就找一個好老公。”

我用舌頭舔舔有些幹澀的嘴唇,試圖做一些蒼白無力的勸解:“也不至於啊,你在這兒待上兩年,退伍後拿上安置卡,在湘城找個好工作,不也是挺好嗎?你們堅持兩年就好了啊!”

“或許不止兩年,”歐陽俊看著遠方起伏的群山和在山間不甘寂寞的落日,老成地歎了一口氣,“我決定了,既然來了就好好幹。”歐陽俊收回那投向無窮遠處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提幹。”

“提幹”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我的耳邊,如同一陣弱電流爬過我的全身。我輕輕地、不動聲色地顫抖了一下。

“很好!支持你!”不知為什麼,我的祝福似乎有些乏力,而且顯得言不由衷。

“那麼,第二件事呢?”

歐陽俊的表情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活躍,他湊近我的耳邊,跟地下交通員接頭一般,“吳曲要過來看安哥。”

“操!”有的時候,被公認為粗鄙的字眼往往能最真實地表達情緒。

“真的假的?!什麼時候?”

“周六。”

“安哥同意了嗎?”我饒有興趣地問。

歐陽俊白了我一眼,“對於吳曲來說,安哥的意見重要嗎?”

“那倒也是。”

事實上,吳曲是周日上午才到部隊的。因為從湘城發往駐地的大巴車最快也需要八個半小時,而且每天隻有一班。吳曲來探望的路線由東北到西南,幾乎是斜著穿越了湖南省的版圖。等抵達這個湘西小縣城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左右。而這個時候,列兵林安邦是斷然出不去的,吳曲在外麵找了一家破破爛爛的招待所對付了一晚,周日早上趕來了部隊。

關於地方女青年前來探望列兵林安邦一事,在旅裏引起的反響遠遠超越了我們的想象。據說當時的門崗見到打扮前衛的吳曲之後,方寸大亂,連敬禮問好的基本程序都忘了。

“我找一連的林安邦,去年12月入伍的。”吳曲自報家門,還順手掏出了身份證和學生證。

“列兵?!”

“呃,當兵還分優兵劣兵啊?”吳曲一肚子不解,“我覺得他肯定是個好兵,他跟我說在新兵連還評了優秀士兵呢。”

門崗忍住笑,“你是他什麼人?”

“女朋友,”吳曲想了一下,改了口,“呃,未婚妻。”

“未婚妻?!”門崗是個一期士官,作為門崗他已經在此堅守了四年,第一次遇上地方女青年隻身探望列兵這種事,更是第一次聽說列兵還有未婚妻。

門崗不知如何應付,手忙腳亂地撥通了管理值班室的電話:“報告參謀,有人探望一連的列兵林安邦,是個女的。呃——”門崗糾結半天,還是如實彙報了,“是列兵的未婚妻。”

值班參謀的頭有些大,他當了五六年參謀,也是第一次聽說列兵還有未婚妻,於是電話繼續向上請示……

等到安哥滿臉通紅趕到門口時,已經快到中午飯點了。

等見到林安邦時吳曲早已火冒三丈,“我靠,你們這是什麼爛地方?姑奶奶我等了不下兩小時了!”

就在門崗正目瞪口呆,安哥正一臉無辜的時候,吳曲“哇——”地一下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摟著戰戰兢兢的安哥,把眼淚鼻涕一個勁兒地往他的列兵銜上蹭。

“別這樣,別這樣,吳曲我算是求你了!”安哥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上體依舊保持著跟路燈平行的正直,腳跟並攏,腳尖分開約六十度,雙手卻不知所措:應該是中指貼著褲縫線呢,還是應該輕撫著他“未婚妻”的背,安慰她的舟車勞頓和一片苦心?

“呃呃呃——列兵,”門崗出於職責,必須阻止這一場話劇式的碰麵——盡管他或許很喜歡這千年難得一見的場景,“你們,要不換個地方吧,這——那啥,大門呢,上麵還有攝像頭。”門崗說完用手指了指正閃著紅燈對準他們的“大眼睛”。

管理值班室裏的監控錄像前,一個值班參謀在憤憤地罵:“狗日的小曹,就喜歡多管閑事,以後專門給他安排夜班!”

另一個喟然長歎:“可惜了了!就差打‘啵’了!你說那個新兵蛋子,好好的未婚妻不守著,跑過來當兵幹啥?”

“鳥兵!”兩個參謀同時罵道。

我和歐陽俊趕到傳達室的時候,他們久別重逢的心情已然平複。吳曲坐在傳達室的木質沙發上,正用她柔情似水的目光一寸不離地追隨著安哥,幾乎要把安哥淹死在她溫柔的港灣裏。安哥的臉也始終是充血漲紅的,如同被馬蜂叮過。

自上次送走易子夢後,我們仨還不曾相聚過。久別重逢,我們興奮並謹慎地回味著大學時代的往事,各自傾倒著各自的苦水。吳曲對此很是不解,問道:“你們不是在同一個院子嗎?”

歐陽俊長歎一口氣,意味深長地問了吳曲一句:“你知道什麼叫咫尺天涯嗎?”

吳曲晃了晃腦袋,給我們帶來了幾個消息。

一是謝蕊寒找了男朋友。對此歐陽俊反應平淡——至少看上去是平淡的。

我沒憋住,還是嘀咕了一句:“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根據歐陽俊的口供,謝蕊寒和他分手是春節後的事,算起來還不到一個月。

吳曲難得婉約地看了看安靜地坐在她右手邊的歐陽俊,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其實……那個男的,追了小謝好久了……”我禁不住哀歎:“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