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reference_book_ids":[7024437941678132231]}],"134":[{"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134,"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6,"start_container_index":134,"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0},"quote_content":"《第十二夜》reference_book_ids":[7024437941678132231]}]},"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艾莉莎在花園裏等你呢。”四月份的一天,我回到芬格斯瑪爾,我舅舅像父親那樣擁抱了我一下之後說道。如果說起初我發現她沒迎接我心中還有些失落,但稍後我又為她免去了我們初次見麵的客套話由衷地感激她。
她在花園那頭呢。那地方在台階附近,我過去了,每年這個時候,那地方周圍密密實實的灌木都開花了,有百合、金鏈花,還有錦帶花,我不想在很遠的地方看到她,就從花園另一側,沿著那條林蔭小道過去,小道被樹蔭遮蓋,很涼快。
我走得慢,天空也像我雀躍的心——溫暖、明亮、純淨。她無疑覺得我會從另一條路過去。我靠近她,走到她身後,不讓她聽我的聲音,我停下腳步……就好像時間跟我一起停止了。“就是此刻,”我對自己說,“也許這就是最美妙的時刻,即便幸福會跟在它身後到來,幸福也比不過它。”
我想雙膝跪倒在她麵前,就朝前走了一步,結果被她聽到了。她突然起身,刺繡從手中滑落在了地上,她朝我伸出雙臂,摟住我的肩膀。一時間,我們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她雙臂伸展,臉上帶著微笑,俯下身看我,用溫柔的目光注視我,卻不說一句話。她今天穿著一身白衣。在她那張嚴肅的臉上——幾乎可以說嚴肅了——我看到了她年少時的那種笑容。
“聽我說,阿莉莎,”我突然大聲說道,“我有十二天的假期。你要是不願意,我一天都不多待。我們商量個暗號吧,意思就是:‘明天你必須離開芬格斯瑪爾。’我收到暗號,第二天就走,不會有任何的責備,也不會抱怨誰。你看這樣行嗎?”
這話我是隨口說出來的,根本沒多想,所以說得更自然。她想了一會兒,說道:
“我下樓吃完飯時,若脖子上沒戴著你喜歡的那條紫水晶項鏈……你懂我的意思嗎?”
“那就是我在這兒待的最後一晚了。”
“可你走的時候可不可以不流淚,可不可以不歎息?”
“我連道別的話都不會說了。這最後的一個晚上,我悄無聲息地離你而去,就像前天晚上做的那樣。這件事我很容易就做了,起初你還納悶兒,我到底有沒有聽懂你的意思。不過,等你第二天早晨再想找我時,我已不在了。”
“第二天早晨我不會找你的。”
她伸出一隻手,我將它放在我的唇邊,補充道:
“不過,從這一刻起到那個致命的夜晚到來之前,你不要給我任何讓我覺得它要來的暗示。”
“你也不要給我接著你要離開的暗示。”
本想著這次莊重的相會會讓我們感覺無比窘迫,可這些話一說出口,窘迫的感覺就消失了。
“我很想那樣,”我繼續說道,“我們相處的這短短的幾天像以前一樣……我是說我們,你,還有我,都不要覺得這幾天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然後……我們剛開始說話的時候,也不那麼費勁地沒話找話……”
聽了這話,她就開始笑。我又說:
“我們在一起就沒有可幹的事嗎?”
然後,我們想起來我們都喜歡搞園藝。最近來了個沒什麼經驗的園丁,代替了以前上年紀的那個,都兩個月了,花園一直無人打理,有好多的事都要做。有些玫瑰修剪得很差勁,有些花開得倒是挺好,卻被枯死的枝幹擋住了,有些藤蔓爬到地上,想攀附在別的植物上,還有些已經被“吸血鬼”們吸幹了營養。多數植物都是我們嫁接的,我們認出了以前勞作的痕跡,打理這些事會占用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這樣在最初的三天,我們誰也不說沉重的話,默默地幹活兒,當我們什麼都不說時,也根本感覺不到沉默給我們造成了什麼壓力。
我們就這樣又一次習慣了對方。我更依賴的是這種熟悉的感覺,而不是真正的解釋。我們分別時的往事在我們之間早就開始慢慢消失了,我以前在她身上常常感覺到的那種內心的恐懼,她以前在我身上常常感覺到的那種精神上的緊張,也都已經開始慢慢地減弱了。阿莉莎在我眼中比秋天時我們見麵的那副模樣年輕多了,我覺得她從未像現在這麼漂亮過。每天晚上,當我看到她上衣外麵掛在小金鏈子上的那枚紫水晶的小十字架閃著亮光時,胸中就突然又湧出希望。我說的是希望,對不對?不對!那是一種確定的感覺,我想我也在阿莉莎的心中感覺到了,我幾乎已經不再懷疑自己,也就不再懷疑她。我們說著話,說得越來越大膽。
“阿莉莎,”一天早晨,當空氣吸收了我們的歡笑,我們的心房像鮮花一樣綻放開的時候,我對她說,“你看,朱莉葉特如今過得那麼幸福的,你想不想我們也……”
我盯著她,說得很慢,可突然間,就見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了,蒼白得極不正常,讓我都沒敢把話說完。
“親愛的!”她說道,卻並沒有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現在和你在一起,那種快樂的感覺是我從未想到的……可是,你要相信我說的話,我們不是為了幸福才生的……”
“既然靈魂追求的不是幸福,那靈魂還能追求什麼?”我變得很衝動,大聲說道。就聽她低聲說:
“神聖……”她的聲音好小,與其說是我聽到的,倒不如說是猜到的。
我的整個幸福展開雙翅,從我的心中飛出,朝天堂去了。
“沒有你,我到不了天堂。”說著我將頭放在了她的膝頭上,就像個孩子那樣哭泣著——但我是為了愛哭泣,不是因為悲傷哭泣——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沒有你,我做不到!沒有你,我做不到!”
然後,那天就過去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到了晚上,我看到阿莉莎從樓上下來時,胸前並沒有戴著那枚小紫水晶的十字架。我說話算話,第二天天剛亮就離開她家,上路了。
我走後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就是下麵這封,信的開頭用了莎士比亞的幾句詩作為題詞:
那個調子又起來了,它有一種越來越弱的節奏;
哦,它滑過我的耳邊,
甜蜜的聲音就像吸取了紫羅蘭的香味,
一邊把花香偷走,一邊把花香給予。
夠了,不要再演奏下去了,
它現在已不像剛才那樣甜蜜了。[1]
沒錯!盡管我那樣做了,卻還是找了你整整一個上午,我的弟弟。我不敢相信你真的走了。我恨你信守了我們的諾言。我想這肯定是鬧著玩的。我滿心期待著你會從哪片灌木叢中突然跑出來。可你沒有!你真的走了。謝謝你。我的弟弟。
那天,在餘下的時間裏,我腦子裏一直縈繞著一些想法,怎麼也揮之不去,我想把它們都告訴你,因為有一種奇怪且明確的感覺告訴我,如果我不這麼做,以後就會覺得沒有盡到對你的責任,理應受到你的責備……
你在芬格斯瑪爾待的最初幾個小時,我一見你心中就充滿了一種奇怪的滿足感,這種感覺最先讓我震驚,很快轉變為不安。你說:“除了極大的滿足,我再也不想要別的。”哎呀!正是你說的這句話讓我不安……
我害怕,我的朋友,害怕你誤解我。但我最怕的是你把我的靈魂最激烈的情感表達誤認為是我在對你偷奸耍滑,有話不對你明說,哦,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說:“如果幸福不能讓人滿足,那就不是幸福。”這句話你想起來沒?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是的,傑羅姆,光有幸福還不足以讓我們滿足。我不能將這種誘人的滿足視為真正的滿足。去年秋天我們不是就已經明白這種滿足包含著那麼多的痛苦嗎?
真正的滿足!啊!願上帝保佑它並不存在!我們是為另外一種幸福而生的……
正如我們的通信毀掉了我們去年秋天的那次相會,昨日與你見麵的回憶,也毀掉了我今天寫這封信的興趣。過去我給你寫信的那種快樂去哪兒了?我們相互寫信,我們相處,耗盡了我們在愛情中所追求的那種純粹的快樂。如今,我還是忍不住像《第十二夜》中的奧西諾那樣大聲喊道:“夠了,不要再演奏下去了,它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甜蜜了。”
再見了,我的朋友。我們現在去愛上帝吧。啊!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永遠都是你的阿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