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我無法停止喜歡你 下》(11)(3 / 3)

那頭霍西洲嗬嗬笑:“誰愛去不好說,倒是你愛的人一定會去。”

“不可能,魏無疆絕對不會去摻和你們那些……”

“方戀戀,話不要說得太滿。”霍西洲截住話頭,“他欠我個人情,不想去也得去。電話我已經打了,他也同意了,我也仁至義盡通知你了,我不信你不去。”

驀地想起魏無疆昨晚那番話,一股無名業火燒上來,方戀戀咬著後槽牙往外蹦字:“我!不!去!”

那邊安靜半秒後,霍西洲的聲音炮仗開花似的炸裂:“你們吵架啦?分手啦?簡直太值得普天同慶啦!你等著啊,我立刻過來替補上位,哈哈……”

高興個屁啊,方戀戀火大,掐斷電話。

睡意全無,無端坐立不安,一個人在宿舍走來走去。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方戀戀,魏無疆和她一樣有原則,絕對不會對這些無聊的破事妥協。

他不會去,一定不會去……

方戀戀糾結的時候,整個白天沒合過眼的魏無疆也在大走神。

上午趕設計圖稿,忙到中午餓過點沒吃午飯,下午一點又趕著來給參加設計大賽的師弟師妹開會。大家討論熱烈,他卻好似置身事外,一支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旁邊學弟看見,湊近問寫的什麼。

他聞聲回神,一張紙已經寫滿了字,都是同一個,“戀”。

有別於以往的穩健筆鋒,龍飛鳳舞到最後越發潦草,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選擇麵對現實的結果,就是無法麵對方戀戀,連兩人吵架的事實也不敢正視。如同求醫問藥卻找不到病根,他整個人情緒低迷,很難集中精神。會議中途接到霍西洲電話,相約明晚喝酒,他沒多想沒多問,草草答應。

魏無疆雖不貪杯,但喝酒已很有些年頭。

爺爺有個習慣,每逢夜晚工作前,喜歡小酌一杯提神。當地農家自釀的高粱酒度數不低,勁頭猛烈卻不上頭,爺爺獨好這一口兒。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大多對酒有著特殊情感,不至於百無禁忌,但也沒太多規矩束縛。爺爺帶著魏無疆做活兒,時不時也會給他抿上一小口,久而久之鍛煉出魏無疆的酒量。

他父親倒是滴酒不沾之人,至少在魏無疆麵前從來沒有喝過。

父親不知道兒子會喝酒,兒子也沒機會和父親碰杯。那種父子倆暢懷痛飲、無話不談的熱乎場麵,幾乎永遠不可能發生在魏家這一對父子身上。

其實,在冷戰全麵爆發之前,父子間的交流就不算多,哪怕是逆反期,急紅臉的爭吵也從沒有過。

十六七歲,一個不上不下略顯尷尬的年齡段,不再是孩子,也算不得大人。有自己的思想意誌,覺得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卻又受製於父母師長管束,苦於無用武之地。所以這個年紀的孩子向來最叛逆。

但魏無疆不一樣。

常年靜坐桌前捏塑泥土,坐出紮實品性,沉穩早熟,十六七歲已經自食其力。

經濟獨立,往往伴隨著人格與思想的獨立。

自從離家讀大學,他每周會按時給母親打一個電話報平安,三言兩語互問冷暖。除此之外,家裏絕少會給他打電話,父子倆更是幾乎沒電話聯係過。唯一一次,還是爺爺病危那天。

開完會,接到母親電話,魏無疆有些意外。

“無疆,聽你爸說,有個海外收藏家在網上看到爺爺回顧展的照片,托人聯係文化局,想買幾件作品收藏。”

魏母久病體虛,語速比常人慢,音量也低,細細弱弱。

文化局的地下倉庫暗無天日,當然不是爺爺作品最好的歸宿,於是魏無疆說:“有藏家喜歡爺爺的作品是好事。”

臨窗而站,陽光直射有些刺目,他眯了眯眼轉過身,麵向走廊。有師妹經過,滿臉羞澀地打招呼,他回以禮貌微笑,再度轉身,將視線落在窗外綴滿新葉的梧桐樹上。

“你爸的想法和你一樣。”母親習慣於做兩父子間的調和劑,盡管力不從心收效甚微。

魏無疆沒接話,隻輕輕“嗯”一聲,表示知道了。

那頭的魏母頓了頓:“我想,還是應該同你說一聲,那位藏家看中的其中一件作品是《回望》。”

聞言,魏無疆一怔。

《回望》是爺爺罹患帕金森、再捏不穩竹片刀之前,完成的最後一件作品,也是他最滿意的一件。

仿佛有預感,泥塑立骨階段,爺爺就不止一次地告訴魏無疆,他做了一輩子泥塑,捏塑過數不清的人物,總有一天會永遠放下竹片刀。他必須在這天到來之前,完成此生最大的心願—為他的結發妻子,魏無疆的奶奶,塑一座半身像。

魏無疆從沒見過奶奶,隻知道在父親很小的時候,奶奶就因故去世。

沒有照片可供緬懷,與奶奶有關的舊事也極少聽聞,魏無疆是在半身像完成那天,才真正意義上與奶奶“隔空相見”。

爺爺捏塑出的奶奶很年輕,二十來歲,齊耳的短發,輪廓溫柔,緊抿的嘴角卻剛毅。泥土夯實,將她定格在轉頭回望的一瞬間,眼神決然,又仿佛藏著深深的無奈與不舍,苦楚與依戀。

轉瞬的回望,無聲的告別。

一件回歸泥土本色的作品,樸實而細膩,凝結著爺爺最深切的愛與思念。

魏無疆心裏發堵,問:“媽,它是爺爺的遺作,能不能不要賣?”

“你……”歎氣掩過話音,魏母似有難言之隱,輕聲道,“還是同你爸商量吧。”

短暫窸窣聲後,手機兩端充斥的沉默,令短短幾秒的時間顯得格外冗長。

眉間不自覺地發緊,魏無疆將視線移向盡可能的遠處,率先打破安靜:“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