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娜、韋玉娟和劉波欣喜若狂,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他們已經感受到背後那股力量的存在,無形之中控製著事情的發展,而他們顯得勢單力薄。
那一年巴蘭香村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清晨嫋嫋的炊煙依然升騰著,鄉民們仍然默默無聞平靜地生活。布那泉河的水麵上籠罩著一層薄霧,陽光打在薄霧上,水波蕩漾的光圈似乎沒有那麼明亮,氤氳的空氣中透露著一絲寒氣。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同娜給韋玉娟和劉波鼓勁。
“但有沒有覺得,這個冬天特別漫長。”劉波沒有同娜那麼理想主義。
“鍾老師來了以後,事態肯定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同娜接著劉波的話說。
“我們要進行的是一場戰鬥,無論好與不好,必須戰鬥到底。”韋玉娟說得斬釘截鐵。
“娟姐,我們肯定要擰成一股繩。”同娜看著韋玉娟點了點頭。
“在鍾老師來之前,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避免再打草驚蛇,平時我們盡量不要三個人同時出現在一個明顯的地方,尤其不要在大街上一起走。”劉波提醒同娜和韋玉娟。
劉波考慮得很周全,一方麵出於對同娜和韋玉娟的保護,三個人甚至同娜和韋玉娟兩個人一起都足以引起徐校長的懷疑,另一方麵,他不想讓徐校長知道他也參與其中,萬一最後沒成功,他的保研資格就廢了,劉波還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這是他的私心。
鍾老師風塵仆仆地來了,同娜見到鍾老師,還是那般儒雅,還是那幅黑色圓框的古董版的眼鏡,隻是眼睛更加深沉。滾燙的熱淚流下來,同娜才明白鍾老師在給自己寫的那封信中提到的遇到很多困難“每一條成長的道路都會有風險”的含義。
鍾老師單獨把同娜叫出來,兩個人走到布那泉河旁邊,鍾老師把眼鏡緩緩取下來,輕輕地擦拭,他的眼角好像有微微溢出的淚光,冬日的陽光透過眼鏡,鍾老師的眼睛顯得那樣深沉,裏麵像是藏了很多的故事,時間不可避免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印記。隻見他深情地看著布那泉河,久久陷入沉思,仿佛他與布那泉河有某種聯係,又或是布那泉河知曉鍾老師的曾經。
兩人站在布那泉河的堤岸上,雖然是冬日,河岸仍然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山川層巒疊嶂一直延伸到遠方,布那泉河的水在那一刻似乎停滯了。兩個曆史老師,一個已經年過半百兩鬢斑白,一個青春初嚐人生艱辛,在布那泉河,彼此沉默了良久。
“鍾老師,你說我的人生還有希望嗎?”同娜的眼淚嘩地流下來。
“你還這麼年輕,不要說灰心喪氣的話,未來還很長。”
“我是不是選錯了人生道路,後來我看了好多遍您給我的信,才知道您是不讚同我來這裏的,可我真正明白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的人生也已經變得如此殘破。”
“你沒有選錯,一條是理想主義的道路,雖然充滿了艱辛,但卻閃耀著人性的光輝,一條是現實主義的道路,或許可以讓你的人生光鮮亮麗,但並不值得驕傲。”
“鍾老師,您的意思是我選擇了一條理想主義的道路。”
“你畢業的時候,如果我知道你可以保研,我不會建議你來支教,畢竟你是個女孩子,但是當你選擇了這條艱難的道路,老師還是欣賞你的,為你感到驕傲,雖然也為你擔心。你想,如果每個人都選擇現實地活著,隻是為了爬上一個更好的階層,人與人之間就會很虛偽,我們這個社會也不會進步。”
“可是,我遇到的事情對我的一生都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我的一生都會帶著某種汙點。”
“人性的光輝遠遠可以超過那個汙點,人非草木就是因為人的靈魂可以變得高尚,你沒有覺得,有的人比二懶更可惡,更齷齪,更見不得陽光嗎?悲劇已經發生了,也隻能學著成長,讓自己的內心去接受自己,有一天你的內心變得自由了,不再那麼在乎外在的或世俗的目光,也是一種收獲。”
“老師,您講得好像是唯心主義。”
“人是觀念的奴隸,是信仰的奴隸,我們的一生都沒法逃離。”
“鍾老師,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首先要保護你們幾個孩子,不能再讓你們收到二次傷害。”
“那也不能再讓他們為非作歹!”同娜腦海中又浮現韋玉娟經曆的創傷。
“那是第二步,還是要一步一步地來,現在急不來。”
“就按照鍾老師說得來,我們現在也是六神無主了,還好您過來了。”
“我跟鄭廳長是大學同學,我先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想辦法先把你弄回去,提前結束支教。”
“我記得當時他到我們學校做宣講的時候,就覺得似曾相識,現在我突然記起來,鍾老師,我看過您的畢業照片,上麵有一個人長得特別像他。”
“你觀察的還挺細致,看得沒錯,就是他。”鍾老師的眼睛抽搐了一下。
“我之前給鄭廳長寫過信,雖然後來他回了,也基本上是官話。”
“老同學的麵子還是有一些的吧,你現在身體沒有不舒服吧?”
“我現在有神經性頭疼,動不動陣痛,要炸裂的感覺。”
“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你要換個環境調整過來,我給你找個地方。”
“那劉波呢?他能不能跟我一塊回去?”
“劉波沒有理由能提前回去,而且他又是男生,再等半年回去也沒啥,我會讓鄭廳長給讓這邊說一下不要難為劉波。”
“可韋玉娟和韋玉鳳呢?他們家還要繼續在這裏生活,要是我們拋棄了她們,她們的生活不是會雪上加霜?”
“同娜,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們也隻能一步一步來,後麵再從長計議。”
“鍾老師,我不能背棄自己的戰友,為什麼不能給鄭廳長反映一下徐校長的犯罪行為?就這麼任他逍遙法外嗎?”
“如果可以辦的話,早就把徐校長繩之以法了,何必等到今天?既然事情拖到現在還沒有解決,就說明有症結,有某種我們暫時無法撼動的力量。”
“什麼是無法撼動的力量?我們就沒有盡全力去撼動他,沒有去揭開他醜惡的嘴臉,如果我們放棄了,會有更多的孩子遭受噩運,會有更多的悲劇產生。”
“孩子,我們還沒有能力拯救世界,或者在拯救世界之前,我們先要把自己解救出來。”
“鍾老師,您是想讓我們沉默,如果沒有你與鄭廳長的同學關係,那我絕對不可能提前回去,劉波後麵的保研也不好說,對吧?”
“應該是這樣的。”鍾老師說得很平靜。
“鍾老師,我想不通,人性的光輝難道就是沉默嗎?高尚的靈魂難道不應該以正義感為前提嗎?”
“不是要失去正義感,我們要一步一步來。”
“可我現在已經讓韋玉娟置於漩渦之中了,徐校長已經知道是她和我寫的信。”
同娜的眼中已經含滿了淚水,她滿臉委屈地看著自己尊敬的鍾老師,如果她提前離開巴蘭鄉村,那她的戰友怎麼辦?
“娜娜,我來到這裏的事情,不要聲張,不要讓村裏人知道,我今晚就悄悄地住在劉波的宿舍,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裏。”
同娜把和鍾老師聊天的內容跟劉波說了,劉波非常讚同鍾老師的做法:“鍾老師果然是一個有智慧的人。”
“劉波,我先回去了,後麵你也回去了,韋玉娟她們一家怎麼辦?”
“我們回去了就不用怕什麼徐校長,也不用怕什麼鄭廳長,可以繼續幫助韋玉娟,總比我們都困在這裏強吧。”
“我總覺得我們是做了逃兵。”同娜的內心很痛苦。
“別這麼想,毛主席帶兵打仗都懂得迂回前進。”
“可我們回去了以後,真的還會有心思管她們嗎?”
“你就是想太多了,把那麼多東西壓在自己身上累不累啊!我們也隻是普通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發展的權利,這無可非議。”
“劉波,你總是比我理性,可我始終轉不過來這個彎。”
“別想那麼多了,就按照鍾老師說得來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鍾老師要走,他跟同娜說:“回到明大,跟我說一聲,我約著鄭廳長見一麵認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