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血色長夜
多爾袞醉醺醺走出大殿,值守在大殿外的侍衛們紛紛圍了上去,要攙扶主子回去休息。多爾袞揮手甩開了他們,還不忘回頭朝殿內招呼:“貝勒有空記得常來府上坐坐!”
“一定常來,一定常來。”大殿內傳來豪格醉醺醺的回應。
“走吧。今日本將高興,高興呐!”多爾袞大笑著回頭,闊步朝宮外走去。待到崇政殿幾乎消失在視線中時,多爾袞驟然收起了不省人事的模樣,露出了凶悍猙獰的神色。
“主子,是有何不妥麼?”一旁的侍衛察覺到異樣,低聲問道。
“豪格貝勒今夜顧左右而言他,眼神躲閃,本將唯恐他另有圖謀。”多爾袞沉吟道。
“另有圖謀?”侍衛們麵麵相覷,“可是,豪格貝勒是大汗的長子,他還能對誰另有圖謀呢?”
夜色中傳來一聲冷笑。
“大汗之子,最大的圖謀是什麼呢?”多爾袞一字一頓道。
空氣短暫地沉默了片刻,四下的侍衛們莫名打了個寒顫。
“傳令下去。”多爾袞低聲下令,“今夜兒郎們暫時不要卸甲,侯在府內隨時待命。派兩個精幹斥候守在宮外,今夜若是罕王宮有任何異動,隨時告知本將!”
另一頭,崇政殿內,豪格將方才喝下的酒盡數吐進銅盆裏,又以清水澆洗著麵龐。今夜計劃事關重大,他必須保持頭腦清醒。早先被他派出去的小奴此時悄然來到他身邊,附在豪格耳邊低聲道:“血滴子已在城中密室之內準備就緒,隻待大人下達命令。八旗軍中也收到指令,隻等宮中信號,便一齊殺入。”
“不能太過張揚,人馬調動過多難免會引起他人疑心。”豪格皺了皺眉。
“一切都依照主子的吩咐,目前正在披甲備戰的隻有兩黃、兩白四旗少部分年輕一代牛錄額真,共計精銳兵馬五百人,都是對‘楊雲清’忠心耿耿八旗子弟,對老汗的漢家國策頗有不滿。”
“很好。”豪格不由多看了小奴兩眼,“你倒足夠精明,事成之後本貝勒必重重有賞。”
“謝貝勒賞識。”小奴恭敬地欠身,趁周遭無人注意,又默默離開了。
這便是豪格精心設計的局麵。八旗子弟並不知曉“楊雲清”的真實身份,隻知曉他是罕王宮內地位顯赫的八旗權貴,是能夠在大汗身死之後控製局麵的重要人物。倘若事成,豪格便大方承認身份,獲得少壯派將官的一致擁護;縱使失敗,豪格也可避免立即暴露身份,而隨便找個替死鬼安上“楊雲清”的名號搪塞過去,自己則暫避鋒芒,徐徐圖之。
豪格站起身,感到大腦清醒了許多,便邁步來到大殿之外,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已是醜時初刻,濃厚的雲層遮蔽了月光,偌大的王宮一片昏沉。四下彌散著飄渺的白霧,連遠處侍衛的宮燈也變得模糊不清。
“月黑風高,正是行事的大好時機。”他在心底默念,隨即張開雙腿,大步邁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醜時三刻,巡夜武士整齊的腳步聲回蕩在幽深的宮苑之內。侍衛們護送著皇太極趕回寢宮,在內院大門前,侍衛們被鑲黃旗的武士們攔下了。
“狗奴才,你們好大的膽子,大汗也敢阻攔?”侍衛不由怒從中來,大聲訓斥道。
“不是攔著大汗,是攔著你們。”鑲黃旗武士低聲回道,“大汗在宴會之前便有密令,今夜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內苑。”
皇太極站直了身子,回身朝侍衛揮揮手:“無妨,軍令確實是朕下的。剩下這幾步路,朕自會走回去。”
侍衛們滿腹狐疑地對視一眼,也不敢多言,直得齊聲行禮告退。
夜色之中,內苑大門徐徐敞開,又沉沉閉合了。
醜時七刻。
罕王宮外的通天大街,角落處一條靜謐無人的巷子,一道黑影匆匆步入。小巷盡頭一扇木門“吱呀”一聲滑開,透出屋內的點點燈火。黑影站定腳步,回身警惕地張望一番,確定無人注意後,快步閃入了小屋之內。
“拜見貝勒。”黑影一進屋,滿屋子男人齊刷刷向他下跪。一束燭光照亮了來者的麵龐,正是匆匆自宮內趕來的豪格。
“兒郎們準備的如何?”豪格低聲問。
身邊一名將佐站起身,沉聲回道:“血滴子上下同心,願為貝勒赴湯蹈火!”
“很好,很好。”豪格眯起眼睛打量著屋子裏的武士們。每個人皆頭戴黑色麵甲,身披羊絨黑袍;黑袍之下是輕便的黑色棉甲,棉甲之下又有一層濯銀環甲,嚴密地防衛全身。豪格為了將他們全副武裝很是砸了一筆銀子,緣由在於血滴子的秘密太過重要,他必須保證不能有一具血滴子的屍體留在戰場上。